目送錢淺上了樓,何青才複坐回去,愛不釋手地摸摸着籍冊,随手翻開第一冊,卻發現書冊中赫然并列着兩枚金币。
何青懵了一下,先前送書冊的那個跑堂正好端着兩碟子點心、一壺茶來。
何青連忙對她說:“姑娘,逍遙姑娘這書冊你拿錯了。這裡面有金币,勞你快給她送回去!”
那跑堂撲哧笑了,“公子,沒拿錯,這金币就是我們坊主叮囑給你放進去的。你們這桌的帳她也結了,還有這茶和點心,都是送你們嘗鮮的。”
宋十晏和柳彥茹的詫異程度不亞于何青。
何青心裡很複雜,說不清是什麼滋味,隻道:“請姑娘替我謝過老師。”
跑堂把茶和點心放好,對何青點頭道:“諸位貴客請慢用,有什麼需要随時吩咐我便是。”
柳彥茹見何青十分低落,忍不住問:“你老師對你這麼好,你怎麼反倒不高興了呢?”
何青牽強地笑了下,“老師她,很好。隻是,她從不收我們的東西。我還以為,她這次總算收下了我的一點心意,沒想到還是……”
宋十晏安慰道:“心意還是收下了的。隻是她見你不遠千裡來此,一路舟車勞頓,希望讓你回程的路上銀錢可以寬裕些,能少些辛苦。”
何青瞬間覺得好受多了,感激地朝他行禮:“多謝郎君,也多謝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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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淺才邁進房間,宋十安就旁閃出一把抱住她的腰,“叫我給誰塞錢呢?”
錢淺揶揄道:“不知道是誰就給啊?”
宋十安裝委屈:“夫人下令,怎敢不從?”
錢淺親了他一下,才解釋說:“是洮源縣的那個樂師何青來了,你大概不記得了。”
宋十安道:“我當然記得!他竟還追到這兒來了?”
錢淺哭笑不得,“什麼啊?他受人之托來京都城買些樂譜,順便給我帶了些黃芪、當歸、黨參。他大老遠帶來的,我不好不收、又不好白收,便讓你塞兩金币,當做還禮好了。”
宋十安這才滿意些,“既然如此,本侯就當買給夫人補身體的好了!”
二人沒說一會兒,跑堂的又來敲門,說昌王來了,雲王和雲王妃一起請她過去。
錢淺蹙眉,對宋十安道:“昌王你還是不要見了。要不你先回去吧!晚一些我再找借口走。”
宋十安點點頭,“正好我今晚打算回家一趟,我就先走了。昌王是個笑面虎,與徐王妃是全然不同的人,你小心些。”
錢淺笑笑,“放心,我會小心應對的。”
*
錢淺一進門,屋裡人是真不少。
雲王、姚菁菁,昌王、徐芷蘭,沈望塵、楚公子,還有不少其他人。
昌王比雲王更像東道主,熱情地招呼她:“哎呦,可算把錢姑娘這位大忙人給請來了!”
錢淺恭敬地行了禮,昌王忙道:“别這麼見外啊!你與我家蘭兒、宥川夫妻是摯友,就别在本王面前拘束啦!”
沈望塵本來與姚菁菁挨着,見錢淺來,自覺挪開了個位置。
見姚菁菁示意,錢淺便坐了過去。
昌王态度親和地說:“本王總聽蘭兒提起你,今日一見姑娘舞姿,當真驚為天人!四弟妹,你可莫怪皇兄說實話,皇兄瞧着逍遙姑娘這舞技,與你可不遑多讓啊!”
姚菁菁并不生氣,落落大方地笑說:“二皇兄當真好眼光!論舞技,這滿京都城裡能入我眼的可不多,錢淺是為數不多叫我敬服的!”
昌王便問:“以錢姑娘這舞技,早該名震京都才是啊!何故一直寂寂無名?”
姚菁菁替錢淺解釋道:“二皇兄有所不知,錢淺生性喜靜,不願受到關注追捧,故而鮮少在人前炫技。”
昌王拉過徐芷蘭的手說:“原來如此。這點與我家蘭兒倒十分像呢!難怪你們姐妹二人如此投契。”
徐芷蘭臉色本就不大好,昌王這個動作更是讓她直接臉黑了。
錢淺和姚菁菁都發覺了她臉色難看,姚菁菁推了一把王宥川,“二皇兄今日難得有興緻來咱們樂坊,你還不多與皇兄喝兩杯。”
徐芷蘭借機抽回手,給昌王倒酒。
昌王舉着酒杯對錢淺示意,“來,錢姑娘!一起喝一杯。”
錢淺神情冷淡:“實在抱歉王爺。在下近來身體不适,日日都要用藥,醫士叮囑萬不可飲酒,還望王爺見諒。”
昌王沒想到她這麼直接拒絕,動作頓了一僵。
反倒是楚公子見她果然誰的面子都不給,瞬間心裡平衡多了。
姚菁菁連忙解圍:“是呢二皇兄,錢淺她身子不大好,經常用藥。還是讓宥川陪你喝吧!”
王宥川立即應道:“皇兄,我陪你喝!今日定讓你盡興而歸!”
昌王臉上未見絲毫不悅,與王宥川喝了酒,又十分關切地問:“錢姑娘身體如何不适?怎會需要經常用藥?蘭兒,你可有請過太醫來為錢姑娘診治啊?”
徐芷蘭有些莫名奇妙,猶豫該怎麼說。
王宥川接過話說:“請太醫診治過了。她血虛體寒,太醫說需常年服藥、精心調養上幾年才能好起來。”
昌王詫異道:“竟如此嚴重?蘭兒,你回頭看看府庫裡有什麼錢姑娘能用上的藥材,都給錢姑娘送來。”
徐芷蘭滿臉困惑,卻也隻好點頭答應。
錢淺卻婉拒了:“多謝王爺好意。不是什麼矜貴的病症,藥材都很常見的,王爺不用記挂。”
昌王親切地說:“錢姑娘不必與本王見外。我家蘭兒難得有個投契的至交好友,本王高興還來不及。姑娘定要保養好身子,回頭常來府中坐坐!”
徐芷蘭一陣惡寒。
“謝王爺。”錢淺微微颔首,不再言語。
另外幾人開始與昌王、雲王、沈望塵喝酒,錢淺悄無聲息地把身體往後挪了一點,微微垂着頭,盡量降低存在感。
錢淺沒注意,她悄悄往後挪的時候,沈望塵嘴角微微勾了下。隻覺得他今日十分冷淡,仿佛不認識她一樣,一個字都沒跟她說。
昌王時不時瞟來一眼,錢淺感覺如芒在背。
她見過昌王幾次,發覺此人心機深沉,狹長的笑眼裡時常閃爍過幾分暗芒。
夏錦時曾耳提面命地讓她離昌王遠遠的,徐芷蘭也說昌王并不喜歡她,娶她也隻是為了當年她父親所在的吏部要職。
錢淺明白,這樣的人是不可能無緣無故對自己這般關切的,那麼大概就是沖着宋十安來的了。
她稍微捋捋就明白了,宋十安是一股重要的擁護力量,現在卻站在正統皇太女那邊兒。昌王大概是想拉攏宋十安,卻無從下手,得知了二人的關系,便想利用她與徐芷蘭的私交,通過籠絡她來招攬宋十安。
她最不想卷入權位之争,可即便一再低調,還是被人察覺了。
錢淺喝着茶水枯坐了一陣兒,見他們久久沒有散去的意思,再次借口身體不适,跟衆人告退。
昌王并未多做挽留,客氣兩句便放她走了。
沈望塵的心才微微落地。
又過了一陣,衆人大都有了醉意,沈望塵佯裝醉酒,也起身告辭。
昌王借口如廁,跟沈望塵到一偏僻角落,問:“聽宥川說,這位逍遙姑娘還是你介紹給他的。”
沈望塵面不改色心不跳:“宥川那時随口提出想找逍遙為他著書立傳,我想為表兄您拉攏卓家的勢力,所以特地給她送了重禮,求得她為宥川寫傳。實際并不算相熟。”
昌王微微挑眉,“我看,她與你們相處很不錯呢!”
沈望塵道:“表兄有所不知,此女子面冷心冷,性子寡淡疏離。我也曾想過加以利用,可她實在油鹽不進,最終隻得放棄。”
昌王又問:“那你可知,她便是宋十安對外高調宣告成婚的那位神秘夫人?”
沈望塵佯裝詫異:“什麼?那女子竟然是她嗎?表兄,要不要我去生擒她,用她來誘殺宋十安?”
昌王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說:“你在西蜀錯過殺他的最佳時機了,不要再輕舉妄動。試試以她為突破口,籠絡宋十安。宋十安如此看重她,宥川和姚菁菁對她也很是另眼相待,咱們好好加以利用,說不定能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沈望塵笑容牽強:“但憑表哥吩咐。”
看着沈望塵的背影,昌王在搖曳的燭光下露出一抹冷笑,問身邊的人:“有意思,他對這位逍遙姑娘,怕是動了情啊!”
跟在昌王身邊的近侍疑惑道:“王爺是如何看出來的?二人在席間好像連話都沒說過。”
昌王笑得很開心,“就是不說話才奇怪。沈望塵一向以風流浪子著稱,最喜與姑娘調笑。這位錢姑娘氣質容貌均屬上乘,可他今日卻一反常态,在席間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更何況,他說不知她是宋十安的夫人,這不就更奇怪了?連蘭兒都知道,他怎會不知?”
近侍又問:“那他剛才還說要利用此女子誘殺宋十安?”
昌王笑道:“所以我才說他動情了。如此刻意撇清關系,分明是想護着佳人呢!”
近侍恍然大悟,恭維道:“還是王爺慧眼如炬!”
昌王心情愉悅地轉身往回走:“哎呀,真是天助我也!這樣一個人物,我怎麼沒早些發現呢!”
沈望塵一出樂坊,臉便陰沉下來,那雙眼睛透出陰鸷的冷意,令人不寒而栗。
他語氣森冷對呂佐命道:“派人盯緊昌王的動作!”
呂佐領命:“是!”
*
臘月二十五,錦綿閣年前最後一天營業。
錢綿綿來了月事,在家休息,裕王留下來照顧她。
錢淺跟夏錦時一起去鋪子,給鋪子裡的人發月錢和過節錢,誰知老遠就看到錦綿閣門口圍了一群人。
錦綿閣的大門上,被人潑了泔水、垃圾、墨汁,好多人圍觀,對着鋪子指指點點。
錢淺吃驚地看着那些髒污,腦子裡快速盤算着,會是誰幹的?她們得罪誰了?
夏錦時脾氣急,朝人群大吼:“誰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