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淺白他一眼,對綿綿可憐兮兮道:“綿綿,姐姐餓了,特别餓。”
錢綿綿連忙道:“我叫人煨着粥呢,馬上給你端來。”
錢綿綿出去,裕王也跟着走了,屋裡清靜下來。
宋十安墊高了她的枕頭,錢淺見他滿眼的紅血絲,眼睑下方烏青一片,素來愛幹淨的他,唇上竟然冒出一圈胡茬,整個人疲憊又憔悴。
她擡手摸向他泛青的胡茬,輕輕問:“着急了吧?”
隻是簡單的四個字,宋十安卻突然控制不住情緒,托住她的手,将臉埋了在她的手上。
滾燙的液體滴落錢淺的手背,順着手腕,直烙進她的心裡。
錢淺心裡一陣酸,用另一隻手去摸他的頭,“你别怕,我沒事,沒事了……”
宋十安更難過了,明明受傷的是她、受委屈的是她,最害怕的也應該是她才對。可為什麼,卻是她這個剛剛闖過鬼門關的人,反過來安慰所有人。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
宋十安自責難當,不停地說:“都怪我,我險些害了你的性命……都怪我……”
錢淺趕忙道:“這怎麼能怪你呢?是壞人的錯,你不要自責,真的不怪你。”
宋十安紅着眼睛搖頭,“若非因為我,你也不必遭此橫禍。淺淺,我快瘋了……我好怕,怕你再也回不來了……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錢淺的心化成一汪軟水。
她深知命如蜉蝣,深知死亡總是如影随形,但她此刻卻想要更多一年,更多一日,更多一時。
她眼含水光,像是承諾一般對宋十安說:“你放心。為了你,我定會拼盡全力活下來的。”
錢綿綿端來了雞湯煮的粥,宋十安吹着粥,一口一口喂給她。
錢淺皺着眉頭艱難咽下,又喝了一碗,空空如也的肚子總算舒服了一些。
吃過飯後又喝了藥,宋十安詢問事情經過。
錢淺隻說她中箭後就昏迷了,醒來發現身處地牢之中。
她趁人不備殺了其中一人,騙過另外一人将其關在地牢裡,與第三人打鬥時不敵受傷,在那人欲掐死她時順利反殺,而後将其投入地牢之中,放了把火。
她騎着他們的馬跑出來,卻在路上頭暈眼花,所以才把自己綁在馬鞍上,期待馬兒帶她找到人。
宋十安沒有起疑,叫李為帶着指揮使和都尉一同,前去錢淺說的地點去查線索。
安排好一切,宋十安洗漱收拾躺在錢淺身邊。
錢淺見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嗔道:“還不快睡?看你眼睛裡全是紅血絲。”
宋十安握着她的手,說:“淺淺,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讨個公道。”
錢淺心思一動,“你是否查到什麼眉目了?”
宋十安輕輕親了下她的額頭,“你不用操心,一切都交給我。”
錢淺躊躇了下,解釋道:“其實,我還有件事沒說。那劫匪對我說,是我搶了皇太女的人,所以皇太女想要我死,他們隻是拿人錢财、替人消災。”
宋十安猛地擡頭:“你剛才為何不說?”
錢淺忙道:“你先别急,聽我說完。”
她拉了好幾下,宋十安才重新躺回來。
錢淺繼續道:“我覺得此事十分蹊跷。第一,若他們真的想殺我,大可當街殺了我,反正無人看見,豈不直接?他們根本沒必要把我綁走,對不對?”
“第二,就算想讓你找不到我的屍首,那把我拉出城殺了,找個僻靜之處挖個坑一埋,這輩子都不可能找到的。對吧?”
“第三,以皇太女的身份,定是有極其親近可信之人替她做此事,她根本沒必要去雇兇殺人,憑白給人留下把柄。”
“第四,他們為何要主動對我說明此事?看似想讓我死個明白,我卻覺得,他們像是在特意告知。皇太女不至于雇這麼蠢的人吧?”
“最後就是,我覺得他們并不想真的殺我。否則就我這麼一個受了傷、還餓了兩天的弱女子,若非那人一再留手,我是絕對不可能成功反殺的。”
宋十安想了一會才說:“你說的有理。可是散播謠言、辱你名聲的,的确是七皇女王宥萱,人證、口供确鑿。她與皇太女同為賢妃所出,最是親厚。若說此事與皇太女無關,難以令人信服。”
錢淺不知還有這出,這下好了,蛇鼠一窩。
宋十安見她神色莫測,問:“你懷疑是……?”
錢淺如實道:“隻是猜測,會不會有人渾水摸魚,借王宥萱鬧事之機将我擄走,好把髒水潑到皇太女身上,離間你與皇太女的關系?”
宋十安微微蹙了下眉,“昌王?”
錢淺點點頭:“我隻是有此猜測,想提醒你一聲,莫要輕易中了他人的圈套。昌王與皇太女之争,我不想你摻和其中,咱們借此機會與皇太女保持些距離,也别靠近昌王,明哲保身就好。”
宋十安點頭答應:“你放心,我知曉該如何做。”
*
昌王府中,近侍正在承受着昌王的怒火。
“你在跟我鬼扯什麼?”
“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殺了三個佩刀大漢?”
“蠢貨!白癡!本王養你們一群廢物何用!”
昌王發洩夠了,才顧得問:“都處理幹淨沒?絕不能查到本王頭上!”
近侍忙道:“王爺放心,那宅子本就與王府毫無關系。屍體都在地牢中,已燒得面目全非,屬下又加了把火,連同宅子一起點了,他們此刻再去,怕是燒得什麼都不剩了。”
昌王閉着眼睛松口氣,“你去吧!本王靜一靜。告訴王妃,本王今日宿在書房,不過去了。”
近侍應了退下。
剛退出院子,昌王正妃迎面而來,問:“王爺呢?這麼晚還在忙?”
近侍道:“王爺正遣我去告訴王妃,今日要宿在書房。”
昌王正妃抿了下嘴,沒說話。
近侍想了想又說:“王爺還說,近日外面不太平,王妃明日也不必去禮佛了,在府中準備過年的事就好。”
正妃瞄了一眼書房緊閉的大門,轉身走了。
昌王正妃身邊侍女見王妃不高興,小聲嘟囔道:“王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中午非要王妃您明日去禮佛,這才半天兒過去,就又改主意了。”
昌王正妃道:“不用去還不好麼?臘月二十七,本就是忙的時候,這回省得起大早了。”
*
次日,沈望塵一大早給雲王府送去年貨,“詫異”得知錢淺被人擄走受傷,便随着雲王和雲王妃一同來了安慶侯府,看望錢淺。
錢淺與他們客套幾句,徐芷蘭也帶着炖的藥膳來了。
錢淺本想自己吃,可徐芷蘭堅持她胳膊上有傷不便,要親自喂給她。她雖然懷疑昌王,卻對徐芷蘭并無偏見,便張口吃了。
徐芷蘭的手藝她原來就常有幸吃到,這碗花膠豬蹄湯十分軟爛,喝上一碗極為滿足。
她忍不住贊歎道:“這兩天餓的我,隻能靠想念你的手藝度日了。”
徐芷蘭臉倏地一紅。
姚菁菁詫異驚叫道:“他們竟不給你飯吃?”
錢淺煞有介事地點頭:“一粒米都沒給,餓死我了。”
姚菁菁噗嗤笑了,“合着你是餓暈的?”
錢淺認真地說:“是啊!真的餓得頭暈眼花。”
沈望塵看了一眼呂佐,呂佐心裡叫屈,她也沒跟我說她餓啊!
随後錢淺又說了她是如何趁人不備殺了其中一人,騙過另外一人将其關在地牢裡,與第三人打鬥時不敵受傷,在差點被那人掐死時順利反殺。
雲王、姚菁菁、徐芷蘭都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對她的果敢決斷佩服不已。
隻有沈望塵一語不發,就那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可她神色從容,完全沒有扯謊的心虛。
而後,雲王與沈望塵去找宋十安,詢問調查結果。
宋十安歎道:“去晚了,整座宅院都被燒得一幹二淨,隻在廢墟中挖到那個地牢,裡面的屍骨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王宥川又問:“那宅院是何人所有?”
宋十安搖頭,“宅院的主人前些年沒入罪籍,便不見人了。那人名下還有田莊,是佃戶把租子交給保長,保長再去存進那人錢莊的戶頭。我查了,錢莊戶頭的錢有人帶着印信取走,但一年才動那麼一次,地點也不固定。”
王宥川道:“可有查出是誰的人?”
宋十安答:“目前還未查到可疑之處。戶頭和田莊都交給衙門處置了,看看能不能抓到人吧!”
年關已至,雲王和姚菁菁事多,便先行告辭了。
沈望塵跟錢淺除了打招呼那一句,全程沒說話,也随着一同告辭。
徐芷蘭多留了一會兒,給錢淺彈了兩曲才走,又說明日再給她炖老參雞湯來。
夏錦時說在侯府不自在,堅持回家去養傷,陳亦庭便跟她回去了。
錢淺也不大習慣,但宋十安不肯讓她走,錢綿綿、夏錦時也都說她在侯府比較安全,她隻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