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跳呵!"一名内侍揮動長鞭,有力地擊落在她腳邊,留下一道雪痕。燕兒顫栗着,單衣跣足【注,赤足】,踏雪而舞。
沒多時,她衣服全被雪水浸濕,人也凍到渾身抽搐。長鞭揮動,與皮肉相接,利落清脆。她跌倒在雪地上,朝着我的方向,青白的嘴唇不住顫抖。“太子!嬿兒錯了!求太——”
"錯了?晚了!”常詢趨近,冷笑,“還記得你出宮前對我說的話嗎?′甯為誠王奴,不作太子妾'!太子妾?你也配!說過這種話,今日,還想全身而退麼!"
“常大人!嬿兒做錯了事,說錯了話!看在邑人【注,同邑之人,同鄉】面上,嬿兒隻求——速死!″
“當初若不是你我同邑,我瞎了眼才将你引見給太子!”常詢嗤嗤冷笑,瞥一瞥她雙腳,“一個舞伎,不好好跳舞,還留着腳做什麼!來人!敲斷雙足!"
"是!”
"不要!太子救命啊!”
常洵望向我,神情又是畢恭畢敬。"天太冷,太子請回,别凍着了。”
“真可憐——”,我緩悠悠拖着聲,蘊着一絲漫不經心,“我不看了。″
“是啊,殿下。"常詢臉上泛着笑,"一個賤婢,有什麼好看?小人這就讓他們演奏新曲。"
簾帷靜垂,沉沉。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好像琴弦盤旋的顫音,餘音越來越低,越飄越遠。我聽見常詢在對人說話,吩咐着什麼,“今日甚冷,晚間,滄池該凍上了……”
欄上的雪拂了一層,又落了一層。
寒蟬死在西風裡。死去的人,去了哪裡?
埋在雪裡。去了地下。
太子妃肚子還是平平的,看不出裝了多大的孩子。
在她那兒,我無事可做,又沒多少話說。她不過問朝上的事,但總要問上一聲,“太子今日學了什麼?"
我覺得她越來越像太傅。
說話間,我又犯困了。
“太子騎射,練得怎樣?"
“父皇說天冷,叫我不用練,等仲春再說。”
“也是,已到臘月,該準備臘祭了。”
“臘祭?″
“就是臘月裡,捕獲鳥獸,來祭祀先祖。”太子妃笑說,“不過這種圍獵規模不大,隻在獵苑進行。太子雖不善騎射,父皇到時也會讓殿下随行,旁觀。"
"哦。"大概跟朝會一樣,讓我看着聽着就行。
她低眸,在帛畫上又添了幾筆,似乎很滿意,擡頭看我,嘴角揚起一絲笑弧。"釆兒,過來。”
她喚過采兒,淺笑望我,氣定神閑。"妾有身,不能侍奉太子,采兒是妾随身侍婢,性情溫良,請讓她留在太子身邊,代妾服侍太子吧!”
我怔愣了一霎。她這麼大方?是好還是壞?
見我不語,太子妃展眉輕笑。“太子不是連足钏也送了釆兒?那可是定情之物。太子有心,妾也非不識趣之人。妾就将她送予太子,殿下——開心了?”
太子妃嘴角勾着笑,明媚又大方。采兒垂着眸,文靜又羞怯。
太子妃視線輕移,落到她低垂的面龐,笑容慢慢減退,目光如水,微微泛涼。
(待續)
(2024年7月22 19:20獨發晉#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