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瑟。”秋嘉年含着怒氣,吐出這麼一句,“閉嘴。”
莊瑟目的達到了,看到祁繹和鹌鹑一樣縮在座位上不言不語就來勁,挑釁地朝秋嘉年笑了一下。秋嘉年匆匆來到祁繹身邊,卻見他緊緊攥着筆,忽而冷嘲了一聲:“那又怎麼樣?”
祁繹眼神又冷又沉,回頭緊緊盯着莊瑟:“至少我的每一場考試都是自己考的,公平公正,不需要别人去低三下四幫我找後門。”
莊瑟頓時怒意上臉,将筆往祁繹那裡狠狠一摔:“你他媽在說什麼呢?”
秋嘉年伸手替祁繹擋了一下,墨水全部濺到了他袖子上。祁繹趕緊扯過他,摔飛的筆尖剛剛就擦着秋嘉年的臉過去,他沒想過這麼一出,又急又氣,拉着秋嘉年走道莊瑟面前,捶了一拳桌子:“你給我道歉!”
莊瑟踢了一腳桌子,卻被祁繹死死踩住了邊緣,祁繹手上攥着一支鋼筆,看上去他不答應就會捅進莊瑟的脖子裡:“我說,道歉!”
祁繹友好待人,連對着人大聲說話都很少,莊瑟何嘗見過他這麼兇狠,像一頭磨牙吮血的小獸,他坐在座位上不甘心地喘了幾口氣,忽然又笑了一聲:“行,我道歉。”
莊瑟的語氣很冷,旁邊的人都吓得不敢吱聲,他對着秋嘉年:“對不起,你沒傷到吧。”
秋嘉年看着他覺得不對勁,拉着祁繹往他這邊退了一點,淡淡回應道:“沒事。”
“沒傷到就好,畢竟還要比賽,帶傷可就成了累贅了。”莊瑟磨着牙,對着秋嘉年說話卻直勾勾盯着祁繹,像是要将他看出一個大洞來。祁繹聽出了他的威脅,冷笑了一聲:“有膽子你就來吧。”
秋嘉年看着莊瑟,還是補加了一句:“不要亂來,有事情随時會告訴老師。”
莊瑟冷嗤了一句,低頭轉筆去了。等祁繹回到座位上,秋嘉年對他說:“我今天載你回家,記得注意安全。”
這塊片區的不遠處就是職高,有很多在街上遊蕩的混子,莊瑟之前就是和這幫人走得很近,聚在一塊打遊戲。秋嘉年記得這幫人後來被莊瑟引着去刁難靳河,靳河也是因為這個被送進了少管所。
祁繹這次沒有拒絕,隻是低下頭應了一聲。秋嘉年看着他有些魂不守舍,失笑道:“我還以為你真的和說的一樣不在意。”
祁繹瞪了他一眼,畢竟是自己的糗事被宣揚出去,還被不停地威脅嘲諷,他到底還是不願意讓别人知道,顯得他像是個徹底的輸家。秋嘉年沉吟了一聲:“我來說說我聽到是怎麼想的吧。”
祁繹沒有理他,但是也沒有做别的事情,在原地呆着不動,表演什麼叫做豎起耳朵的具象化。
“首先,我覺得你很厲害,因為上次分班考,你考了全班第二,比我們這裡大多數人都要好。”秋嘉年聲音溫和,平靜地叙述,使得祁繹的心跳逐漸慢下來,“然後是覺得你更厲害,因為對自己有着更高的要求,并且有勇氣去追求,而我們這裡很多人都沒法靜下心來學習。最後是覺得你對自己太過苛刻了,當然這也是厲害的一種體現,但是都不會妨礙我們覺得你是一個小奇迹。”
乍然聽到綽号,祁繹的臉有些發燙。他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道:“我知道,我隻是怕你們……”
“嘲笑?”秋嘉年知道祁繹說不出來,便替他說出口,“不會的,我們大部分人無法理解你為什麼這麼嚴格要求自己,對于不了解的事物,不會産生嘲笑的情緒。”他的語氣冷了下來,“至于莊瑟,那是他沒事找事。”
祁繹愣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上課鈴響起,他将語文書立起來朗讀,讀着讀着又探出腦袋,杏眼看着秋嘉年:“你的衣服給我洗吧。”
秋嘉年想到了孫澤成那個倒黴玩意,在這裡聽到這一句準能對着靳河大聲道“昨日再現”。他笑了笑:“行啊,我下午換件衣服再來帶給你。”
杏眼眨了眨,看着秋嘉年,又真摯地說:“秋嘉年,謝謝你。”
在重生以後,祁繹意外地和他說了很多聲謝謝,他感覺裡面的這些一句比一句要真,至少這句,聽上去就像是他鼓足勇氣才開口的。
秋嘉年愣了一下,半天才嗯了一聲。
杏眼彎成了小月亮。
下課一直到放學,跑步,莊瑟沒有出現在操場上,秋嘉年索性跟着祁繹後面跑,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直到送祁繹到了轉角的地方,他的書包帶子被伸出的手扯了過去,人一下就沒了蹤影。秋嘉年把車刹住,甩開書包沖了過去,祁繹已經被幾個染着頭發的人推進了一個小巷子。他想大聲呼救卻被人緊緊捂住嘴,他跑上前去,順手抄起街邊環衛的掃帚,抽出了掃帚上的竹。祁繹已經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秋嘉年橫掃過對着他拳打腳踢的黃毛,又抓着綠毛往牆上撞。剩下的紫毛趁機給了他一腳,秋嘉年覺得膝蓋一痛差點跪在地上。
祁繹臉上冒着冷汗,捂着手臂,面色發白地蹲着,在黃毛倒在地上的時候一腳将他踩住,狠狠揍了幾拳。
秋嘉年那頭把綠毛撞暈過去,連帶着鎖喉鎖住了紫毛,才來得及拿手機報警。警車過了一會才來,祁繹顯然痛狠了,咬得嘴唇都留下了幾個深印。
這邊聚衆鬥毆的不在少數,他們詢問了一些問題,又去查了祁繹被拉進街角的錄像,讓那些混混給他們道歉寫檢讨,拘留一段時間再出來。在秋嘉年問祁繹要不要去醫院的時候,他又倔強地搖了搖頭。秋嘉年看他狀态實在不佳,想拉着他上醫院的時候,祁繹捂着手臂,從唇縫裡溢出了幾聲哀求:“秋嘉年,我該回家了。”
秋嘉年愣了一下,祁繹卻堅持站定,不跟随他的拉扯,他歎了一口氣:“傷不要緊?”
按照道理來說,那些打人的人還是要賠錢的,但是祁繹堅持不想讓别人知道他來過這裡,接受了道歉協商。秋嘉年發現他着實不了解祁繹,這些天古怪的舉動彙聚成了一個謎,但是祁繹堵塞了通往真相的唯一道路。
“不要緊,手臂有些發青,塗點藥就好了。”祁繹說,他臉色發白,“隻是明天的跑步,我不知道發揮能不能……”
“你如果覺得累,可以……”“我要參加!”祁繹急急打斷他,但是看到自己的手臂,又開始咬唇,“如果我沒有拿獎,是不是影響不好……”
秋嘉年目光沉沉地看着祁繹,走到他面前,要祁繹擡頭看他:“祁繹,拿獎或不拿獎,都是一樣的。我們班有個人站在那條起跑線上,已經是屬于我們班的榮譽了。”
祁繹的眼裡有些迷茫,秋嘉年繼續說:“拿獎,或不拿獎,這是屬于你的榮譽,這件事的影響不應該問除你以外的任何人。你應該權衡的是,比賽會不會影響傷口。”
“不會。”祁繹下意識地捂住手臂的傷口,聽了秋嘉年的話又沉默地思考了一下,緩緩地補了一句,“不會。”
确實,站上賽道的那一刻,他已經被整個班級記住了,而拿到的獎項在經年之後又有誰會記得,隻有他自己會深深地将這一次的經曆銘記于心,将這一次的努力銘記于心。因為無論有沒有獎項,這都是屬于他的一部分,他的選擇,他的意志,是屬于祁繹的不服輸的堅持。
他慢慢站直了,定定地看着秋嘉年,眼睛清澈又堅韌:“我要去,那是我的賽道,是我的獎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