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頃刻間奪取了他的視力,短暫的黑暗之下,他又停在了最開始的迷宮入口。
大腦一陣陣刺痛,瞳眶外滲處幾點水光。記憶輪番調動,不斷重複着走入迷宮的景象。
喬喻殊想到最開始他和紀凇的賭約。
“你的皮囊裡披着一成不變的枯朽,無論多少次,你都會選擇錯誤的道路。”
結束後他數的三,代表着自己已經重複選擇了三次同樣的道路。每一次都是先撞到死胡同,然後調轉方向走向錯誤的路徑。
自己回答了什麼?記不清了……
喬喻殊目視花壇的入口,隻要再往前走一步,他的記憶就會再次消失。結局的好壞與否,将交由全新的自己。
這一切都太違和了,哪哪都透露着不真實的氣息。
現實中會出現這種狀況嗎,顯然不會。他這次沒選擇邁開步子,在喬喻殊看來,這一切應該就是一場夢罷了。
他該醒了,而不是繼續進行這場無意義的遊戲。
意識割離,這次,他真正的醒來。
溫暖的被窩裡,他抱手縮成一團,淚水打濕了被角與枕套。
又夢到紀凇了。
每一次都是以賭約為主題,在他的夢裡肆虐他的精神體。
明明紀凇是自己創造出來,為什麼還要一次次的折磨着他,有什麼意思嗎?
很可惜,清醒後的他得不到回複。
他無法忘卻紀凇犀利的字句,他說自己是永遠自私的個體。
脹痛的腦袋停止了思緒,他已經好久沒睡過一次好覺了。他的經曆逐漸和當初退畫的人口中所說的吻合,甚至隐隐有着更可怖的上升趨勢。
不行,這一切都是那幅畫搞的鬼!他要阻止畫繼續作妖。
喬喻殊從床上下來,走到陽台掀開黑布,畫作有些不同,他的眼珠依然凝視喬喻殊,卻不是他開始畫出的方向!
喬喻殊竭力忽視心底的恐懼,一把将畫紙扯下來,顫栗的指尖從中部撕破一道口子。
害怕演化成憤怒的實質,他越撕越興奮。撕扯時畫紙有着人體皮膚的質感,喬喻殊短暫地猶豫一瞬,情緒上腦讓他來不急想太多,撕扯也變得愈發快速。在暴力地摧殘下,他不相信紀凇還能存活。
撕畫的時候,他偶然看到了畫紙的眼裡短暫的悲哀,但他沒去管。
身邊散落了滿地的畫紙碎片,喬喻殊坐在碎紙中央,半弓手掌把碎紙堆積起來,确保每一張紙都聚集在一起,而後捧起一把朝陽台外抛灑。
重複幾次抛灑的動作後,《凝視者》徹底消失在他眼前。
喬喻殊疲憊的臉上總算有了笑,幾日壓制的困倦翻湧上頭,他拉上窗簾,撲到床上眯眼。
這一覺睡的很熟很深,他再沒有做那些奇奇怪怪的夢了,夢裡也沒有紀凇的打擾。
睡飽了,喬喻殊準備從夢中醒來,幾次睜眼視野間都是一片漆黑。
再一次嘗試下,他的視野中終于有點光亮,是房間裡亮起的暖光。
暖光在漆黑的房間下顯得溫和朦胧,營造出一種溫馨的氛圍,映亮了一片區域。
房間裡發出細細碎碎的聲響,喬喻殊坐起來朝聲音的方向去看,是從床底傳來的。他剛低頭,不料瞧見了極其血腥恐怖的畫面。
撕碎的畫不知何時又回來了,紛雜地散落在地面上。
地闆上坐着一個人的雛形,他轉動眼珠尋找着屬于自己的身體碎片,借着風的助力,将一塊手肘的皮膚貼合黏牢骨頭。傷口處猩紅,血液流了一地。
似乎覺察到喬喻殊的視線,一對布滿傷痕的眼睛轉過來,神色哀傷。
喬喻殊瞳孔放大,他對上人形怪物的眼睛,看到的瞳孔滿是撕裂後粘合的痕迹,幽潭一分為二,割離不同的情感。
它們都直勾勾盯着他看,似乎想用陰冷的目光殺死他。
一條手臂拼接好了,紀凇便用拼好的手撿拾起面部碎片,半藏在畫框下的唇角上弧。
嘴唇上下嚅動:“幫幫我,我好疼啊。”
面部眼睑下的傷疤宛如淚水流淌過的水痕,此刻在鮮血的填充下,明豔且驚悚。
他朝喬喻殊伸出拼好的手。
随後,喬喻殊像被蠱惑了一樣,雙腳不受控制下了床,朝他的方向走過去。
喬喻殊面色驚恐,下肢不協調地蹲下,以一種極其别扭的姿勢撿起地上的皮膚,顫抖着為其填補臉上的空缺。
他搖搖頭,嘴裡喃喃說着不要的話,卻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雙手染上血液,一遍一遍的重複着剛才的動作。
又一片皮膚覆合,對方擡起了一隻手,握住按在臉頰上的手,冰冷的觸感凍得喬喻殊一哆嗦,他試圖抽離,卻被那隻手握的牢牢的。
血液順着縫隙流經指縫,紀凇唇角咧大,幽暗的眼眸中帶着點探究的意味。在瞳孔的倒影中,喬喻殊瞥見自己淌下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