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的旅程在陸非淺斷斷續續的抱怨中結束,河水支流的背後已經能遠遠看到星星點點的小屋,角豐馬上就要到了。
角豐部落位于獸世東北方向,被尼亞和北原兩個小部落夾在中間,既寒冷又潮濕,附近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水潭,大的和湖泊差不多,小的隻有臉盆那麼大,下方的水卻極深,如果不小心掉下去很可能會爬不上來,十分危險。
墨平時也很少來這邊,因為獵物個頭都很小,也不如南邊和西邊的好吃,他叮囑煉一定要注意腳下,真掉下去了雄性還好說,最多遭點兒罪,總有力氣爬上來的,雌性可就難說了。
這些水潭個頭雖小,裡頭的魚可不少,剛化冰沒多久,水面上都擠着一片奮力開合的魚嘴巴,這時候的魚反應都比較遲鈍,就是雌性也能徒手撈上來幾條。
正因如此,角豐雖然是個小部落,寒季卻并沒有為食物頭疼,他們弱小的原因是雄性們的獸形不夠強大。
北原雄性以盾甲族為主,尼亞的狼犬類最多,附近的大部落波爾德則是虎狼類居多,剩下的弱小族類就全彙聚到了角豐。
來前江華打聽過,柳傑的伴侶伯告訴他,角豐以前是素食族類的聚集地,有鹿、羚羊還有牛,所以才叫角豐部落,但是物競天擇,這些素食族類漸漸消失在了曆史長河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狐族和狸族,他們攻擊能力比較弱,但也不用獵食大型的野獸,平時就是抓抓兔子鳥類等小獵物,雌性還能去捕魚,倒也過得還不錯。
四人遠遠就看清了角豐的全貌,這個部落面積很小,建的都是低矮的石屋,旁邊有一個湖泊大小的水潭,他們對強大的雄性氣味十分敏感,還沒等墨和煉靠近部落大門就有十來個雄性迎了上來。
這些雄性的肌肉十分不明顯,個頭也不高,都比較瘦,看上去有點兒像亞獸人,即便四人中有兩個雌性,他們的目光和表情依舊帶着些謹慎,前方一名棕發雄性張嘴問道:“外族人,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未等墨他們應答,後方一個雄性驚訝的叫了一聲“江華”,見這位眼熟的雌性看向自己時才松了口氣,上前對棕發雄性耳語了一番。
棕發雄性聽後點了點頭,邊打量墨邊問江華:“你是羽希的同鄉?為什麼......會有蟒族?”
小部落一般都會懼怕蟒族,特别是他們這種弱小的雄性族群,蟒族對他們的威脅太大了,要不是這蟒族懷裡有個雌性伴侶,他們根本不會讓幾人靠近部落,更别說進部落了。
江華拍拍墨的胸膛讓他把自己放下來,笑着對棕發雄性說:“你們好,我是江華,來自赫達,我是羽希的同鄉,之前和紅尾說過要來找羽希的,這是我伴侶墨,那是非淺和他伴侶煉,非淺也是羽希的同鄉呢。”
眼前的雌性聲線清冷,笑起來卻又讓人猶如沐浴春風,很容易對他産生好感,棕發雄性歪了歪頭,他們很少見到強大的雄性,也很少遇到大部落的優秀雌性,更别說像江華和陸非淺這樣敢獨自和伴侶長途跋涉來見同鄉好友的雌性了。
棕發雄性沒說話,見蟒族和虎族都禮貌的向他們行了禮,看上去态度還不錯的樣子,一時也不好開口拒絕,總不能讓人家夫夫倆兒一個在裡頭,另一個在外頭吧?
正有些為難呢,江華理解的說道:“我們晚上在附近找地方休息,不住在部落,不會影響你們的。”
棕發雄性一愣,這雌性倒是聰明,心知已經不好再拒絕,隻能點了點頭,讓開兩步道:“那......請跟我來吧。”
由于氣候潮濕,即便天氣還冷着,視線範圍内仍舊布滿了黃綠色的青苔,這種青苔非常厚重,像地毯一樣,幾乎覆蓋了所有的地面,連巨大的石頭也整個包了起來,石屋上也爬滿了,整個部落呈現出一種原始的灰綠色調。
青苔有些滑,角豐的人都習慣了,就忘了提醒四人,江華沒走一會兒就摔了一下,又被墨一把抱回了懷裡,一邊調笑着一邊往前走,陸非淺則一直趴在煉的獸形背上,壓根兒沒打算下地。
四人按照慣例先去見了角豐的族長,這是一位明顯上了年紀的老年雄性,臉上布滿了皺紋,按照獸人的壽命來看.......估計得有130歲左右了。
但這位族長不苟言笑,看見幾個外族人也隻是“嗯”了一聲,也不知看清墨是蟒族沒有,就擺擺手送客了。
棕發雄性有些尴尬,對幾人解釋道:“族長年紀大了....反應有些慢,你們不要見怪,他沒說什麼就是同意你們進部落了。”
陸非淺邊走邊回頭看,那族長的背影孤寂而佝偻,看上去似乎有些不為人知的故事,他有些好奇,族長之位對于一個部落來說是最為重要的,這個族長的年紀顯然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卻沒在他身旁看到繼承人,這要是人突然沒了....部落可怎麼辦啊?
江華也看到了問題所在,與其說是族長同意了他們進入部落,還不如說....族長根本不在乎他們進不進部落。
不過這也和他們無關,作為外人,他們就不操這個心了。
江華和陸非淺在一間較新的石屋裡見到了張羽希熟悉的面孔,這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生,身材苗條,腰細腿長,聽說以前寒暑假還在外地兼職當模特,一直很受異性的追捧。
而此刻的張羽希....長發随意盤在腦後,懷裡抱着一個嬰兒,背上還背着一個大些的,身上穿着件舊皮子改成的圍裙,正好能将孩子兜在懷裡,做事時也能方便照看孩子,白淨的小臉兒在看到江華和陸非淺的瞬間就繃不住了,把兩個孩子往床上一放,兩三步沖出石屋,撲進江華懷裡便大哭了起來。
張羽希性格比較清冷,雖然長得漂亮,人也不錯,但和她關系好的卻不是很多,她當初是因為韓芸和江華這個會長才來這條線采風的,誰知道居然會一下子穿到這個鬼地方來。
這個世界對女性十分不友好,即便一開始聽不懂語言她也能意識到自己是不受歡迎的,但求生欲讓她在最短的時間裡學會了語言,然後自己選了一個合适的雄性結伴,好歹在這個古怪又陌生的地方有了個依靠,但孤獨、恐懼與思念......卻隻能由她自己來承擔,細細去體會當中的酸澀和苦楚。
江華輕輕拍着張羽希的後背,心情非常複雜。
他一直以來對感情都是遲鈍的,張羽希之前是學生會的成員,平時表現非常好,加上出色的外貌,可以說是學生會的明星成員。自從來了獸世後江華才有時間去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在和墨結伴後才慢慢明白,張羽希......可能一直暗戀着自己,隻不過這段感情在還無人發覺時就已經胎死腹中了。
張羽希的伴侶叫升,獸形是一頭黑狼,是角豐部落裡少有的幾名強大雄性之一,他聞聲而來,看到江華幾人也沒多驚訝,想來早就得到消息了,隻是在看到墨時皺了皺眉。
江華哄了好一會兒,張羽希才從他懷中離開,兩人相顧無言。
張羽希覺得....比起自己來,江華的變化似乎更大一些,氣場比以前柔和多了,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透着股了然,周身的氣質也非常平和,沒有痛苦和不甘,也沒有委屈和陰郁,仿佛還一直生活在地球,過得很好。
張羽希明白,江華一定已經知道了,但她隻是笑了笑,擦幹淚水,拉着升向兩人介紹道:“這是我伴侶升,升,這是我的同鄉,之前跟你說過的,江華還有陸非淺。”
“你們好。”升向幾人點了點頭,看上去十分沉穩。
江華也笑着介紹:“我伴侶墨,他是蟒族,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陸非淺也指了指煉,對張羽希道:“我伴侶煉,羽希真是好久不見了,聽說你生了兩個孩子!真是......”他做出一副感慨不已的樣子,實在沒找到合适的言語來表達他此刻的感受。
張羽希一邊笑一邊将幾人領進屋裡,抱起一個孩子對陸非淺說:“這是二女兒張娜,那個是大兒子張越....穿越的越。”
“哈哈,這名字起的好啊!”陸非淺用手指戳了戳張娜的臉,這女嬰見了生人也沒哭鬧,隻是瞪着葡萄般的黑眼珠四處看,還想去抓自己的手指,反倒是石床上的哥哥張越有些害怕的爬到了牆邊。
江華看向兩個孩子,又看了看一直關注着張羽希的升,那是一種父式的愛意,與炎的感覺有些相似,一個女生突然獨自來到這個可怕的地方,她可能是想找個能給自己安全感的肩膀依靠吧,升看上去确實很靠譜。
兩人都沒提過去,江華便當那些不存在,也沒細問什麼,幾人簡單交流了幾句,都是用的獸人語,除卻一開始那場浩大的哭聲,張羽希全程都十分安靜,仿佛幾人真是許久不見的朋友而已,不是暗戀對象,也不是這世上僅有的幾個異界同學。
晚上幾人好好吃了一頓,張羽希的手藝居然很不錯,這兩年照顧孩子都練出來了,食物的味道好不說,做飯速度也快,還能抽出間隙去給女兒喂了個奶,給兒子把了個尿,甚至連伴侶升都沒落下,遞了碗熱湯讓他幫嘗嘗味道如何。
飯後,江華走到正在洗碗的張羽希身旁,廚房裡隻有他們兩人,于是他輕聲說:“張羽希,你過得挺好,會一天比一天更好的。”
張羽希動作一頓,本來已經漸漸平靜的心髒突然感到一陣酸澀,淚水突然就下來了,她也不擦,依然洗着碗,抽了抽鼻子說道:“我....我也覺得挺好的。”
江華歎了口氣,拍拍張羽希的肩,“你做的很好了,真的!我本來還擔心你的女性身份,聽說了你的事後就放心了許多。”
張羽希家的廚房也是根據華國農戶改造的,空間很大,廚房裡既潮濕又有各種食物的複雜味道,本來并不是一個聊天的好地方,但江華不打算再另找機會和她獨處了,希望能借這一次将話說清楚,他們就這幾個同伴,不能落下心結。
張羽希是個聰明的女生,她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道:“你找的....伴侶,對你好嗎?你能......接受?”她來這裡比較早,已經聽說過蟒族的傳說了,以江華的能耐不可能是被脅迫的,所以不理解江華怎麼就選了個蟒族。
“我運氣一直很好,墨是最适合我的雄性。”江華歎道:“現在我都懷疑自己的性向了,我想....即使是在地球遇到他,也許我也會嘗試和他在一起吧。”
“真的?”張羽希驚訝的扭頭看向江華,臉上還挂着淚痕,那表情中卻沒有嫉妒和不甘,隻是純粹的驚訝,因為在她看來,江華一直是個不能更直的直男,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這與她記憶中的江華可不大一樣。
“真的。”江華點了點頭,“我一直拒絕着所有的雄性,但在遇到墨的時候....我一天就同意了,确實還挺不可思議的。”
張羽希神色複雜,聽到這樣的回答....她也不知該高興還是悲傷,好一會兒才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垂頭道:“我以為....你們都會像夏源一樣......”
剛才陸非淺已經在吃飯時說了幾人的下落,張羽希和夏源不熟,也不喜歡那種性子,所以除了惋惜,對夏源的死并沒有太大反應,她在剛明白這裡的雌性是什麼時就在想,如果其他人也穿過來了,身為直男的江華能接受嗎?如果不能接受的話......他能活下來呢?
所以她的内心是非常矛盾的,既希望江華能好好的活下來,又希望他能拒絕所有的雄性,哪怕自己不可能和江華在一起,心裡也自私的希望江華能維持着那份高冷,至于怎麼活下去......她卻一直刻意逃避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