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巧族老們尋上門來。

見喬安已到家幾天，按理說喬子陽也該把村裡想偷偷上山種糧食的打算，告知那丫頭，結果幾人等了又等，一直不見有人登門拜訪。

眼見就要秋去冬來，囤糧的事還迫在眉睫。

王孔在家裡轉悠了幾圈，思來想去，喊上了其他老兄弟，拄着拐杖，一步步朝着村尾走去。

一打開門。

見到幾位老爺子，喬安有一瞬間發怔。

“族老們是來找子陽嗎？他剛回縣城了。”

王孔搖了搖頭，上前幾步，雙手搭在木杖上，“我們是來找你的。”

這更讓人疑惑了，喬安隻好把他們迎進堂屋，沏了壺茶，端上楊氏做的桂花糕招待。

細細一聞。

空氣中飄着香甜的味道，起先是濃烈，然後慢慢散開，似有若無，族老們湊近看了眼，糕點上點綴那花不正是村頭落了一地的金桂麼。

金桂這品種，在望山村一帶紮了根，大家見得多了，也就不把它當一回事。倒是楊氏在日子好起來後，就愛琢磨一些吃食，趁着桂花未凋謝，收了不少晾曬在後院，準備熬成桂花糖醬，過年貼上紅紙送回娘家。

回來後，喬安瞧見院子裡擺了一地幹花，随口提了一嘴糕點鋪賣的水晶桂花糕，沒想到今日卯時，竈房裡早早升起火，最後朝食擺上飯桌的正是桂花糕。

楊氏一口氣蒸了五籠，留下兩份自家吃，其他都被她興緻勃勃拿去攤位賣了。

光是燒餅，已經不夠折騰了，錢袋子慢慢被填滿的過程，讓她沉迷至極。

這糕點太精緻了，王孔等人不敢随意亂碰，最後還是喬安分成小塊，他們才拿起來品嘗。

吃過眼神一亮。

“這桂花糕做得真精緻，是不是稻芳齋推出的新品？”王孔就好甜口，摳摳搜搜大半輩子，人老了，有時就會喊小輩到縣裡稻芳齋買些糕點，解解饞。

已經想好下回就讓孫子買桂花糕，結果喬安下一句讓他愣了愣，“桂花糕是我娘試着做的，族老喜歡的話就帶些回家吧。”

王孔對楊氏的記憶，還停留在唯唯諾諾站在院門被婆婆訓的小媳婦形象，想不到還有這一手。

寒暄好一陣子，遲遲說不到正事上。

就連村頭小娃偷溜上山的事都抖了出來，喬安還是無動于衷，族老心裡幹着急，這小輩怎麼也不遞個話頭，真要讓他們直接開口求人辦事，又拉不下臉。

村正也算是跟喬安打過交道，曉得她性子，說話迂回婉轉不如單刀直入。

“呃村裡最近發生的事你也有耳聞吧”，他手指朝天，“這回是第三次了，各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族老們擔憂這樣的情況會沒完沒了，所以想未雨綢缪，種糧一事事關緊要，想要你出手幫忙。你放心，最後成了該給喬家的一點也不會少的。”

再過段時間就要收晚稻了，而明年春耕，現在談又為時尚早，何況村裡種糧的事她能幫上什麼忙？

見喬安滿臉不解。

“子陽沒跟你說村裡的打算嗎？”村正驚訝一聲。

喬安：“說什麼？”

此時此刻，族老們多想把喬子陽拉到面前揍上幾棍，怎麼就把村裡的大事給忘了。

要是喬子陽在場，肯定喊上一句冤枉。

那天族老們也沒交待一句，隻說容後再議，他還以為這事不成，對于私自種糧的提議，在場很多人都反對，有的擔心被官兵發現連累家人，有的不想自己累死累活養活全村人。

上山開荒，是官府樂見其成的事情，不過這必須有個前提，就是需要村正層層上報，最後由官府劃定耕種畝數，以便将來收糧。

聽到族老是想私下裡種糧，喬安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頭。

先是出資供村民讀書，後又謀劃開荒囤糧，不可否認，王家村的老一輩有先見之明。

但是，喬安嚴肅問道：“如今村裡有人不同意開荒，族老帶頭幹這事，顯然已經走漏了風聲，難道就不怕收成的時候被人舉報嗎？”

不是喬安看低村民，而是人都有劣根性，不是誰都能抵擋住不勞而獲的誘惑。

“這……”

王孔等人一時啞口無言。

他們并非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隻是一輩子為村為民，雖也與有些人家相處不來，有時恨不得他們倒了大黴，但若是真遇到生死存亡的難關，所有恩怨不過是浮雲罷了。

尤其是北方戰亂加劇，稅收加重，降雨多晚稻産量勢必不高，種種迹象讓他們内心難安啊。

甯願早早做好準備，也不想等到最後關頭，抱怨今日無所作為的自己。

王孔歎息一句，“若真有那麼一天，就當是老天爺捉弄吧。”

在喬安眼裡，古代重視宗親關系導緻很多小村落封閉排外，喬家和另外幾家因為老家水患遷至望山村，别看平日裡跟其他村民有說有笑，實則一有事，就像是當初朝廷征兵一樣，都會把外鄉人往外推去。

但是，喬安從不認為這全是糟粕，起碼這一刻，村裡的掌權人是真心想為族人謀一條生路。

在沒有聽到小山村的消息時，王孔原本隻是想讓白狼上山看護糧食。

誰想到啊。

小山村有村民上山種了一大片糧食，收了三次稅後，家裡孩子夥食依舊不差，某天被鄰居尾随上山，發現了秘密地，獅子開大口，要了一半的糧食，估計是享受到甜頭，威脅着明年要三七分，這不就是讓人打白工嗎？

兩邊沒談妥，那個鄰居直接把人給舉報了。

等衙差上山一搜，好家夥，山腳好多地方都被開了荒，這下所有地通通被充公，如今還未到收割季節，官府領頭人放下狠話，要村裡所有人都上山照料那幾片田，有一丁點損失，明年就把村裡的糧食全部征收為公糧。

唉，這不是害人有害己嗎？

所以他們想讓喬安幫忙，到深山裡找一處更加隐秘的地方，是别人不能輕易靠近。

畢竟村裡也很難有第二個人做得到。

楊正風本來也是合适的人選，常年在山裡打獵，對山形地勢頗為熟絡，隻不過他不是本村人，再怎麼合适，也不敢交給他啊。

“可以。”

族老們眼神一亮，激動得嘴邊的胡子都動了起來，沒想到喬安這麼好說話。

“不過”，衆人這下都盯緊了喬安，她把剛剛想好的計劃說出來，“不能讓村裡其他人知道開荒一事，而且上山的所有人選都要由我這邊來選，明面上我會以組建狩獵隊的名義找人，到時再讓大家簽字畫押，絕對不能對外洩露秘密，不然……”

“族老們可能不清楚”，喬安壓低了嗓音，驚得大夥瞪圓了雙眼，“我手上是見過血的，殺的還是惡名昭著的黑寨土匪。”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