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邊滾來了團團烏雲，晴朗的天空忽的一片昏暗。我停下手中削竹條的動作，抱起地上的竹片和紙張快步朝廳堂走去，腳步剛踏進屋内，雨點便迫不及待的落了下來。諸葛亮和徐庶已經外出了三天，按理說該回來了，看這天怕是又要推遲了。

我掃了一眼桌子上摞起來的書簽，還是差了書名，我這個毫無長進的字實在是不想拿出來丢人；又看了看腳下做孔明燈的材料，昨日倒是做了一個，隻是放飛不高，而且沒多久便燒着了，應是重量和重心出了問題。

取了茶具回到涼亭，沏了杯茶，茶香伴着泥土的氣息在亭間彌漫。雨下的急促了起來，不遠處雷聲“轟隆隆”地在空中炸開，放眼望去天地間如同一副灰蒙蒙的山水畫。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叩門聲擾亂了飄遠的思緒。不會吧？我遲疑了一下，匆忙起身跑去開門，熟悉的兩抹身影身着蓑衣立于門外。我擡手擋着眼前的雨，驚喜道：“這麼大的雨，你們怎麼......”

徐庶牽着馬快步迎了上來，說道：“這雨來的太急了。你也不撐把傘，快進去。”

我跑回涼亭，擦拭了臉上的雨水，将面前碳爐的水壺中添了水，煮沸沏茶時，兩人也已收拾完畢換了衣服。一藍一白暈染在山水中，畫作仿佛染上了顔色變得明亮起來。

兩人坐定後，我放上了兩盞茶，笑道：“你們也太會挑時間了吧。”

諸葛亮飲了口茶，看向徐庶，欲言又止。

徐庶坦然看了回去，笑道：“是你探親耽誤了時間在先，我醉酒在後，可不能全怪我，再說美酒豈能辜負。”

“亮可什麼都沒說。”諸葛亮輕笑着回道。

兩人還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我大概聽出了結論。原定昨日一早事情辦完兩人去酒肆品酒，因諸葛亮在長姐那裡耽誤了時間，徐庶自行先去了酒肆，喝的長醉不起，兩人隻好在客棧待了一晚上。不料今日返程剛好遇到了下雨。

心想着這酒得是何等美味，卻又聽見徐庶提起了兩個字“劉備”。我心頭震動了一下，面上平靜的接着往後聽。

“......他去襄陽拜會劉表。”徐庶接着說道：“去歲他在博望坡戰退夏侯惇，以為是有幾分膽略的，然至今仍守着新野小城，孔明你當真沒看錯人？”

“劉備此人我知之不多。”諸葛亮悠悠說道:“隻是聽聞此人曾以征讨黃巾起兵，數年來颠沛無依，先後投靠過公孫瓒、陶謙、曹操、袁紹，如今又南倚荊州......然此人竟百折不回，與曹操一戰徐州，再戰徐州，三戰冀州，四戰荊州......雖屢戰屢敗而屢敗屢戰，倘或換作他人，或已埋首林泉，釋甲兵而歸田園，散戈戟而藏山野，他卻不屈不撓......讓人欽佩!”

我抱膝看着慢慢變小的雨絲，暗自道：這叫知之不多？你都把他誇上天了！

“孔明難得贊譽誰，怎會對他如此了然？”徐庶也是有些詫異道。

“亮不認識他，隻是......”諸葛亮笑歎一聲：“當年徐州遭曹操屠戮，我避難離鄉時，中道聽聞此人率兵馳援本州，可惜......打了一場敗仗。”

徐州麼？我聽着諸葛亮平靜的陳述，語氣間不起任何波瀾。隻是這寥寥幾句便将此間少年年幼遭遇帶了出來，《三國志》中記載他幼年時父親去世，遇徐州戰亂，跟随叔父諸葛玄到豫章赴任，卻恰逢東漢朝廷派朱皓取代了諸葛玄職務，不得已又随諸葛玄就去投奔荊州劉表。稍作安穩時，叔父諸葛玄去世，十幾歲的諸葛亮帶着弟弟諸葛均在隆中耕種求學......

真是大起大落的人生際遇，一個人遭遇如此巨變反而不甘堕落，其心當如玉竹堅韌，如青山不移。冥冥中，他與劉備如何不算是殊途同歸呢？

“孔明有意……？”徐庶欲言又止。

“再等等吧，再等等。”諸葛亮似在對徐庶又似在對自己說道。

雷聲停了，雨也小了，廊下的雨絲又輕又細，好像是一種濕漉漉的煙霧籠罩在周圍。

徐庶沒再提劉備的事，反而話鋒一轉對我說道：“你今日怎麼這麼安靜，在想什麼呢？”

我手裡摩挲着杯子，眼睛看向遠方：“此情此景，我想......聽曲兒。”

突然想起來諸葛亮床榻旁的琴，我又接着說道：“想聽梁甫吟，可以麼？”

“有何不可？”徐庶忽的起身，笑道：“庶也許久未聽，我去取琴。”

很快徐庶琴就取來了琴，放置好後又細心的調了琴徽，才對着諸葛亮做出“請”的姿勢。

諸葛亮款款坐下，嘴裡不忘調侃道：“能得徐元直調琴，此生還有何遺憾？”

說完，擡起手，琴弦在他的指尖飛速湧動，"铮铮"琴音伴着諸葛亮清朗磁性的嗓音徐徐傳入耳中：

步出齊城門，遙望蕩陰裡。

裡中有三墳，累累正相似。

問是誰家墓，田疆古冶氏。

徐庶忽的跟着那旋律，朗聲接道：

力能排南山，又能絕地紀。

一朝被讒言，二桃殺三士。

誰能為此謀，相國齊晏子。

琴聲與歌聲初聽清越而高亢，再聽卻如歎息般婉轉繞于山間四散而去，與這雨聲合在一起雖哀卻是哀而不傷。

“真好聽。”我在曲終時忍不住拍手道。

“曲好還是歌好。”徐庶故意問道。

“都好。”我堅定的回道。

徐庶和諸葛亮看着我，朗聲笑了起來。

“這幾日你都在忙些什麼？适才看到桌案上的書簽是你新做的？那地上的竹子和紙又是什麼？”徐庶邊說邊比劃道。

徐庶一提這事我就慌忙起身去拿了空白的書簽、圖紙和竹條，回到涼亭我指了指書簽上的竹子圖案說道：“雖沒有桃花，這竹子寓意君子也挺好的，煩勞兩位不外出的時候寫上書名。”

我又拿了圖紙遞給諸葛亮，問道：“這孔明燈你幫我看看是哪裡出了問題，放飛不起來。”

“這片竹林還真是被你物盡其用了。不過這孔明燈是什麼？”徐庶說着看向諸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