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的兩根手指夾住飛來的刀片,這小刀細長而鋒利,黑色的表面似乎要融入夜色。正要禮尚往來,将小刀還給原主人的時候,松蘿感到手指一痛,血珠汩汩,小刀已經重新回到影楓的手中,一上一下地抛着。
她捂住傷口,重新看向紅發少年的目光帶上了些敵意。
“我倒是很好奇,這個時候怎麼會有外鄉人來這裡?”
入春的三四月和入秋的八九月的時候氣溫變化幅度大,風沙活動最是劇烈,有經驗的旅行商人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進沙漠。
“所以我想,你們應該是接了任務的忍者吧。”
答對了一半。
“不過我也不在乎這些。”他往外走了幾步,擡頭正好能看到夜空,“今天的滿月很美吧,這麼純潔的夜晚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千手三小隻随着他的移動後退了幾步,松蘿氣呼呼地翻了個白眼,嘀咕:“神神叨叨的,自說自話,這難道就是領導者的基本素養?”
抱怨歸抱怨,她最終還是上前一步,正色道:“影楓,你如果不想你弑父殺兄的事情傳出去的話,就乖乖聽話把章之城交給我吧。”
扉間聽完眼前一黑,這說話藝術從哪裡學來的,活脫脫的女土匪。早知道他應該蒙面的,總感覺好丢人。
“哦?原來你們打的是這個主意?”影楓的眼神在他們三人身上來回打量,意思是就你們三個人?
“好啊,如果你們能打赢我的話。”
松蘿一喜,興奮地去摸她的武器:“真的?”
發現她這麼好騙的扉間眼前又是一黑,不過卻是最先沖上去的:“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不打赢他,我們怕是别想安全離開這裡!”
像是回應他的沖鋒,影楓的身周出現了一圈銀白色的小刀,跟剛剛擲向松蘿的是同一種。小刀像有生命一樣懸浮在半空,一個接一個向三人的要害飛去。
柱間心想今日扉間怎麼這麼沖動,趕忙用土陣壁掩護己方。
土陣壁上立刻紮了一排小刀,影楓手一招,那排小刀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邊。
此時扉間已經先一步将距離縮小到攻擊能及的範圍。
水遁·水龍彈。
強烈的水流沖擊之下,小刀們被沖散,落了一地,仔細看還能發現被月光反射,若隐若現的銀色絲線。
白發少年雙手抱胸,面無表情地評價:“不過是傀儡之術,要化解起來并不難。”
啦啦隊的松蘿立刻上線:“哇哇!二哥好厲害!”
他得意回頭,想瞥一眼啦啦隊的表情。卻發現少女一臉驚恐朝他奔來,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喊些什麼,但是他什麼也沒聽見。
——不、要,不要什麼?
“不要!住手!”
他張口,想讓她喊大聲點,卻吐出一灘血來。胸口好熱,像是燒起來一樣。他的眼睛好像也出了問題,怎麼人影多出了十幾個……
幾秒之前——
發現扉間向空無一人的角落放水龍彈的時候,柱間就意識到了不對:“不好,他中幻術了!”
此時,影楓正好收回小刀,兩臂交疊,細長的手指在空中彈奏起了樂章,銀色小刀排成小隊,有節奏地接連刺入千手扉間的身體。
他眉目低垂,手指翻飛,忽然彎腰從嘴裡吐出一個紅色的火球,裹挾着熱浪和氣流,直直地穿過了白發少年的胸口。
隻在一瞬之間。
柱間匆忙制造的土流壁盡數瓦解,他和松蘿目眦欲裂地沖出去。
影楓在遠處一扯,插滿刀子的扉間就像一隻風筝一樣上了半空,然後在到達最高處時失去了那條牽引的繩子,重重的摔向了地面。
“扉間!!”
松蘿看着扉間從高空落下,眼前的一幀幀一幕幕被無限拉長,明明腳下飛奔的步伐确确實實在朝他而去,她卻覺得自己似乎越跑越遠。
四周越來越安靜,她什麼也聽不到,伸出的手掌好像已經隔空摸到了他的衣角,然而下一秒翩跹的衣角從稀疏的五指間穿過,消失在視線。
移開遮擋視線的手掌,她看到倒在地面的扉間,汩汩的鮮血從他身後流出,浸染了銀白的發絲,他的臉還是那麼白,唇還是那麼薄,卻跟平常會損她會罵她會教育她會心疼她的唇不一樣,一個會動,一個不會動。
她終于跑到了他身邊,卻不敢抱他。
隻敢輕輕地叫他,像叫一個睡着的人起床一樣。
“扉間,扉間,你醒醒……嗚嗚嗚扉間你醒醒啊……”
松蘿怕極了,她從來沒覺得死亡是一件這麼可怕的事情,就算以前在戰場上見過冰冷的屍體和歇斯底裡的亡者家屬,她隻感到遺憾。
一條溫熱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慢慢喪失溫度的恐懼,攫住了松蘿的心,讓她近乎無法呼吸。
冷靜,她對自己說。
壓出抽泣的聲音,穩住顫抖的手,感受體内血液的倒流,她的掌心逐漸凝聚出一片紅色的葉子,放到了扉間的嘴邊。
“你别吓我,我回去一定好好看族内的書,我會把它們全部背下來的,你要監督我,扉間……”
偏在此時,“撲哧”的利器入體聲又硬生生地擠入了她的耳朵。
那麼細微又那麼響亮。
松蘿轉頭,看到倒在不遠處的人,他似乎被折了一隻手,努力想要碰到一起結印卻始終擡不起來,趴在地上仰頭看着這邊,刺眼的刀光就要靠近他的後腦……
松蘿腦子裡的緊繃的弦突然就斷了。
殺了他。
洶湧的殺意如潮水般升起,在抵達頂端的時候停住。時間在這一刻凝固,溫度驟然下降,呼吸間哈出白氣。
松蘿的身後升起一道墨綠色的的木牆,宛如從大地深處生長而出的古老屏障。木牆上緩緩流淌着淡淡的綠光,光暈中凸顯出無數形色各異的臉龐。緩緩流淌的木牆中凸顯出無數形色各異的臉來,有恨有妒有求饒有憤怒,唯有一張臉上的眼睛清亮沒有情緒,像最純潔的黑曜石。
松蘿收回放在扉間額頭的手,站起來,任由心底的黑暗叫嚣、滋生、蔓延,吞吃掉殘餘的理智。
她站在那兒,逆着月光,背後應當是極為光亮的。
影楓卻隻看到了黑暗,無論身前身後,她被一團黑暗籠罩,那不是幻覺,一層薄薄的黑霧一樣的東西拱在她身側,像流動的薄膜附在身周。
隻是一眨眼,周圍的地形已經與之前全然不同。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茂密的巨木森林,每棵樹都有幾百米高,樹幹看着除了粗沒有尋常之處,裸露的樹根卻是紅色的,像長期泡在血罐裡。
唯有松蘿身後的一棵樹與衆不同,它的根、莖是黑色的,葉卻是發光的白色。
粗壯的樹根從地面拔起,像遊龍一般帶起飓風和利刃,毫不留情地拍打在還沒反應過來的影楓身上。
在巨樹的包圍下,他顯得格外嬌小,小刀被他舞得空氣獵獵作響,火球噴出一個又一個,可是,擊碎越多聚攏地更多。
頭頂的月光逐漸被遮住,他無能為力地任樹根從四面八方接近。
先是脖子被一根粗壯的藤條圈實,再是手腳被捆住,他引以為豪的小刀齊齊落地,失去了控制。
“……”他無聲地看向天空,向着最後一絲月光伸出手。
松蘿陷入了一種很奇妙的狀态,
在看到扉間和柱間被重傷的時候,她有一瞬間失去了意識,回過神來隻剩下想要攪碎和破壞四周的沖動。
與此同時,她又感覺自己充滿了力量。隻是一個念頭,四周的土地裡就有無數植物回應她,鑽出地面,沖倒石牆,視線所及之處轉瞬間便成了一個巨木森林。
透過充血的眼睛,她看到無盡的巨木朝影楓湧去,看到他的掙紮反抗,看到他最後被團在巨木裹成的大圓球裡一動不動。
真是美妙的力量。
她有些沉浸于此。
巨木還在生長,森林越擴越大,她好像聽到了遠處傳來的驚叫又好像隻是自己的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