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像是意識到什麼,目露驚恐。
“哥,哥……”晏景神經質地抽搐起來,有尖銳的耳鳴聲環繞在他的腦子裡,刺得他眼前發暈。
季和的臉仿佛被一個光怪陸離的漩渦吸了進去,不斷地被拉扯變形,開始變得離他越來越遠,尖刻的嬉笑聲嘈雜刺耳,一個接一個地在他耳邊嘲諷道:“你哥不要你啦啦啦啦……”
晏景捂着像是要炸裂開的頭,控制不住地吼叫出聲:“啊啊啊啊啊滾開!”
身體很冷,仿若露重的深夜,濕冷的寒氣沁入骨頭縫隙一般,讓晏景牙顫手抖。
他蹲着縮成一團,死死抱着頭,哭得很可憐,淚水肆意滑落,被噩夢魇住了似的:“哥,哥你在哪,哥,哥你救救我……我好痛啊,哥,我頭上流了好多血……”
為什麼會這麼痛?車子撞在他身上,腦袋磕到石頭,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明明不痛的,他已經麻木了。
可他現在好痛啊,他是不是要死了,夢是不是醒了。
“哥,哥,哥,救救我,我要死了……”
晏景擡起淚流滿面的臉,他以為會看到一片漆黑帶血的夜空,那是他最後看到的景象。
“哥,哥,好黑啊……”
他好害怕。
但他卻看到了一張模糊又熟悉的臉。
是他哥啊。
“哥,你回來接我了嗎?”晏景四肢無力,垂在地上,淚水洗過的眼睛清澈空洞地看着他。
他順着季和的季和的力道靠進他懷裡,仿佛身體被碾爛一樣沒有半點力氣,晏景喃喃道:“你來接我了啊,你終于來接我了……”
季和抱住晏景的頭,淚水模糊了他的眼,嗚咽着說不出話。
海水的拍岸聲像是哭号,季和心痛得不能自已。
他想安慰他的阿景,但他努力動了動唇,卻隻是發出一聲嘶啞的呼喚:“阿景啊……”
晏景安心地閉上眼,他哥來接他了,他不怕了。
懷裡的人突然安靜了,沒了一點聲息,季和糊着眼淚去摸他的鼻子,巨大的恐慌吞沒了他。
季和抖着手拿手機叫車,最後打電話:“醫生,叫醫生。”
季和背着晏景跌跌撞撞地跑出沙灘,然後上了接他們的車。
他緊緊抱着晏景,臉貼在對方臉上,眼淚流得洶湧,心痛如絞,哽咽着不成句:“阿景……”
他的阿景啊。
酒店已經安排好了醫生。
因為客人在電話裡的聲音過于恐懼急切,酒店調動了自家所有的醫生,當地的其他知名醫生也在路上。
能入住他們家的非富即貴,酒店必須要侍奉得盡心盡力。
*
套房,空氣沉悶寂靜。
季和看着醫生們對晏景一頓檢查,悶啞着聲音回答了幾個問題。
等檢查完畢後,他才開口問什麼情況。
醫生們面面相觑,看他眼睛紅腫,狀态很差,都不敢吭聲。
最後還是其中一人遲疑道:“除了舌尖出血像是不小心被咬傷了,身體都沒什麼問題。如果還要深一點檢查,要去醫院用儀器才行,我們傾向于,可能是精神上……”
季和默了一會兒,踉跄着走到衛生間,找到晏景換下來的衣服,摸出幾瓶沒有标簽的藥瓶,遞給醫生:“這是什麼藥?”
那個代表醫生把瓶子都倒了一片聞了聞,又遞給其他同事,所有人都微微搖頭,他不得已開口道:“這個沒什麼味道,聞不出來,我要送到醫院去檢查才行。”
“去,給你半個小時。”季和重新坐到椅子上,低着頭道,“其他人都先出去。”
醫生連忙拿着藥片走了,其他人都安靜地退出了房間。
季和擡頭看了看睡着的晏景,摸了摸他的臉,又探了探他的鼻息,想安靜地守着他,卻抑制不住眼淚的湧動。
半小時後,門外有醫生敲門,季和擦了擦眼,起身開門,默不作聲地看着他。
醫生小心翼翼地将藥瓶都遞過去,用不太流暢的英語道:“檢測出來是精神疾病藥物,藥效都很強,一般是很嚴重的病才會開的,用量基本是一天一片或者半片,要嚴格用量……”
他怕這個失魂落魄的東方人聽不懂專業的醫學名詞,努力用簡單的語言道:“如果是您朋友的藥,那麼很有可能他的心理非常不健康,已經産生精神疾病了,您最好帶他再去看看醫生,剛剛聽您的描述,他其實可能産生了幻覺……”
季和拿走藥瓶,呆呆地點頭,說了聲謝謝就關上了門。
他站在門後,捏着藥瓶慢慢蹲下,房間漸漸響起壓抑的哭聲。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漸停。
季和僵硬地起身,把藥瓶仔細放回原位,再是接了一點水,把毛巾打濕給晏景擦身,又給他換了一套幹淨的衣服。
忙完後他也去洗了個澡,要人送來冰袋,給自己敷了一下眼睛,打開手機給淩熙留了言,然後上床側躺在晏景旁邊。
季和輕輕摸上晏景的腦袋,仔仔細細地搜尋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傷口之類的,他才微微安心地收回了手。
宛若害怕打雷的小孩,季和像抱玩偶一樣緊抱着晏景,摸了摸他的臉,感受到輕微的暖意後,才緩緩閉上了仍舊疲憊紅腫的眼。
夢裡。
季和站在一所學校的校門前,他怔了怔,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一個黑頭發的高個瘦削男生低着頭和他擦肩而過。
他下意識地伸手:“诶,同學……”
手穿過了那個男生的身體。
季和看了自己的手幾秒,回過神去追那個男生。
那個男生穿着校服,是季和很眼熟的款式,他走得很快,幾乎稱得上小跑。
季和加快了步伐,追上了才發現:啊,是他啊,上一世的他。
他望着俞和的路線,知道他要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