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蘭張開另一隻手的手心，把藥瓶露出來：“多久了？”

晏景不答，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把藥瓶拿了回來，重新放進兜裡：“哥哥要我按時吃藥，我明天還要吃的。”

今天晚上的已經吃了，他很乖的，隻是他的腦子壞了，他偷偷多吃了一片，哥哥不會怪他的。

季蘭換一種方式問他：“小和發現多久了？你不說我也會問小和。”

晏景轉頭盯着季蘭，季蘭被他看得心顫，突然，她聽到晏景小聲道：“我不知道。”

季蘭看着他惶恐的眼，頓時心髒抽疼：“為什麼不知道？”

晏景重新轉過頭，盯着地面：“我騙了哥哥，哥哥好像發現了，但他沒跟我說，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沒想騙他的。”

晏景茫然地擡頭：“哥哥呢？我哥呢？”

他猛地起身，環顧四周，焦急無措地抓住晏明季蘭：“我哥不見了！”

季蘭一把拉過他，緊緊把晏景抱在懷裡，壓抑着哭音悶悶道：“哥哥在，哥哥馬上出來，阿景乖。”

她的兩個孩子，一個無故受了傷，令她揪心，另一個惶恐不安，将她擋在心門之外，她有心無力。

季蘭經常被别人誇獎，長輩、同行、媒體，聽得最多的贊美詞是能力卓絕，沒有她做不到的事。

但現在她卻覺得她很沒用，她和丈夫對兩個孩子給予了太少的關愛，她是一個合格的老闆、合夥人、商人，卻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

“阿景，爸爸媽媽陪你去治療好不好？”季蘭咽下苦澀，捧着晏景的臉道，“我們陪着你，阿景不用怕。”

晏景呆了一會，理智慢慢歸攏，偏頭看着手術室，目光散漫：“不用了，我在吃藥。”

晏明定定地看着他，過了一會，他語調平穩，話語卻字字誅心道：“如果小和再遇到什麼事，你也要像這次一樣嗎？是你自己說的腦子空白，晏景，你這樣跟累贅有什麼區别？你不是想保護小和嗎？”

晏景渾身一僵：“沒有……我不是……”

晏明沉聲道：“你必須去治療，如果你不想再體驗一次無能為力，你就聽我的話，我會都安排好，你暫時也别跟小和見面。”

晏景情緒陡然激動起來：“什麼意思！我不！我不用治療！我已經快好了！我天天都在吃藥！”

晏明平靜地看着他：“如果真的快好了，你現在就不是這個樣子。你沒有拒絕的權利，之前是我忽略了你，以後我會時刻關注你，等小和情況穩定下來，你就暫時休學，反正高中的東西你已經學完了，公司事務也不用你管了。”

晏景沖他憤怒地大吼：“我沒病！我不要休學！我要和哥哥在一起！我要看着我哥！”

醫院走廊充斥着晏景急促的粗喘聲，季蘭死死抱着他，控制着他顫抖的身體：“阿景！老晏！”

晏明巋然不動，表情冷凝：“季和不僅是你哥，也是我們兒子！你現在這個樣子像個正常人嗎？”

晏景大力掙脫季蘭，退後兩步，喘着氣搖頭：“我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你們，你們都想讓哥哥離開我，我不會允許的。”

晏明輕歎：“阿景，你這樣遲早會傷了小和。”

晏景抖着手捂住臉：“我不會的，爸爸，求求你，我不會的，我隻是想一直看着他，求求你，求求你，我不能走，我會死的，求求你，媽媽，求求你們。”

季蘭不忍心，含淚望向晏明，後者目光沉靜：“這就是問題所在，你自己看看，離開小和你能正常生活嗎？以前我們沒有發現你的問題，是因為你們一直生活在一起，從小到大都沒有分開過，以至于你表現得很正常，但是一旦遇上跟小和有關的事，你的情緒行為就極其過激極端，阿景，你要學會離開小和，不管以後怎樣，你首先要保證自己是個健康的人。”

晏景埋着臉低低出聲：“我已經很健康了。”

如果是上輩子的他，失去了哥哥的他，他大概會把季和關起來，季和的衣食住行全都要在他的保護之下，他會為哥哥打造一個絕對安全的領域。

他已經很健康了，為什麼還要逼他？

晏景擡起淚流滿面的臉，眼睛空洞，黑幽得深不見底：“我不會同意的，哥哥不會離開我的。”

他喃喃重複：“他不會的，他答應我了，永遠不會離開我的。”

季蘭慢慢道：“阿景，小和肯定也會希望你好好的，他一定是希望阿景一個人也能好好生活。”

她算是了解自己的兒子，如果知道晏景的情況這麼糟糕，季和會同意的。

季蘭擦了擦淚，和晏明一起靜默地看着晏景。

潔白的走廊中，除了盡頭的手術室，隻有他們三個人，空氣安靜得落針可聞，晏景一步步退到牆邊，一對二的局面讓他喘不過氣，他們笃定的面容讓他有種巨大的恐慌感，未來的陰翳似乎已經将他籠罩。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晏景抖着唇，胡亂擦着眼淚，面色蒼白，他望了望手術室，跑過去緊緊貼着門邊的牆，低着頭看着腳尖。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他要相信哥哥，哥哥答應他了。

晏景摳着手指，焦躁地眨眼。

哥哥一定不會同意的，他要相信哥哥，他們兩個說好了的。

強行按下心中的不安，晏景緊緊盯着手術室門口。

晏明握住季蘭的手，兩人沉默地坐在一起。

一段時間後，手術室門打開，季和被推出來。

晏景猛地撲到推床旁邊，眼淚再次滾落：“哥哥……”

季和被打了全麻，還沒有恢複意識，左眼動完手術後被包紮好了，繃帶繞了半個腦袋，安靜地睡着，沒有回他。

晏景哭得更兇了。

醫生給季蘭晏明交代事項：“先住院觀察幾天，治療時間還算及時，不會失明，但是視力受損肯定是有的，這幾天按時換藥，飲食注意忌口，清淡為主，如果眼睛有其他情況及時按鈴報告。”

季蘭晏明都點頭，陪着季和進了病房。

晏景就坐在病床旁邊，一副要守在這的架勢。

季蘭心裡難過，又想到了小時候綁架那次，晏景也是一直守着季和。

應該在那之後小孩就留下陰影了，隻不過晏景一向沉默少語，他們竟沒有發現。

想到兩孩子都沒吃飯，季蘭出去打電話要人送餐過來，先備着。

晏明看着握着季和的手趴着休息的晏景，嘴唇動了動，還是沒說什麼，轉身也出去了。

算了，醫生過來左右不過幾天，想陪他哥就陪吧。

晏明出門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