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顔似乎松了一口氣,認真祝他們新婚快樂。
季和還發現許遙已經跟淩熙混熟了,而許遙旁邊還坐着一位他也不陌生的人。
周易沖他舉了舉酒杯:“我哥要我替他說一句恭喜。”
季和也回敬:“謝謝。”
晏景跟着說了一句:“也祝周先生早日得償所願。”
周易對晏景居然知道他的姓感到疑惑,但現在顯然不是深究的時候,于是隻是笑一笑帶過:“謝謝。”
然後周易捅了捅許遙,許遙端起酒杯,跟季和碰了碰,看向晏景時,眼神飄忽不定。
唯二熟悉許遙的人——周易和季和,立刻發現了不對。
季和情緒還算穩定,周易立馬就黑了臉,一張進場就被媒體偷拍的妖孽臉沉得跟讨債似的:“許遙?”
他覺得許遙是老毛病又犯了,看見好看的就走不動道,周易又氣又委屈,覺得許遙不看場合是一回事,眼瞎也是一回事。
他明明長得比這個人好看多了。
季和倒不至于覺得許遙是看上晏景了,他知道晏景長相不是許遙喜歡的類型,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想不通,斜眼去看晏景,晏景表情始終如一。
“哥哥,走吧,下一桌。”
季和給了許遙一個“待會主動交代”的眼神,跟着晏景走了。
餘光看見周易捏住了許遙的臉,像是低聲質問什麼。
“我和他見過。”晏景主動出聲,默默去看季和的臉色。
季和挑眉,示意他繼續說。
“我找他買過你的情報,我開價很高。”晏景低聲坦白,“但是後面他就不肯了。”
季和嘴角一抽,一時不知道該氣許遙的見錢眼開還是無語晏景的行為。
許遙花錢大手大腳,總是花完後再去賺錢,中間就找人借錢過渡,季和一般都是那個“人”。
季和知道他經常接些亂七八糟的兼職,但沒想到許遙還賣過他。
“不是什麼太那個的,就是你去哪玩了吃了什麼這些。”晏景替自己辯解,“他也隻賣過我一個人,我不許他賣給别人,也隻賣給我一次。”
季和一邊微笑着回應客人的招呼,一邊低聲道:“你真行。”
晏景自知理虧,不吭聲了。
……
宴席快結束時,季和在去衛生間的路上被陸裕安攔住了。
季和耐心地停下,眼神示意有什麼事。
陸裕安看着眼前的人,血緣上是他的兒子,他對季和的印象還停在襁褓時期,轉眼就成了一個大人。
陸裕安輕輕推了推跟在他旁邊的小女孩:“這是你妹妹。”
季和一臉疑惑,看了看不安的小女孩,不懂他這位父親想表達什麼。
他對陸裕安的感情,就是沒有感情,沒有愛,也沒有恨。
他沒有與之相處的回憶,無從談愛。
季蘭與陸裕安和平分開,季蘭對陸裕安沒有怨恨,也沒有給季和帶來半點負面情緒,季和心裡便沒有滋生恨。
更何況他擁有一份完整厚重的父愛,來自晏明,所以他并不怨恨陸裕安。
除了和他有着血緣的聯系,對季和來說,陸裕安就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但他現在有點看不懂陸裕安的行為,他一直都挺不理解這位藝術家的腦回路的。
陸裕安微微一笑:“你别誤會,我不是想向你擺父親的身份的,嗯,好吧,有一點。”
陸裕安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我隻是想讓你知道,你還有一個妹妹,不必擔心你爺爺奶奶和陸家的未來。”
季和神奇地明白了陸裕安的想法。
陸大伯是不婚不育主義者,這是他不久前知道的。
今天知道這個小女孩之前,他都是唯一的一個孫輩。
也就是說,其實陸家香火的延續也隐隐系在他的身上。
現在陸裕安的意思,是讓他不要為了斷後而對陸家有愧疚之心?
說實話,季和自認感情重心是在季家,他是季家人,但陸家二老和陸大伯待他不薄,一直以來都有關心着他,季和在向陸家二老坦白的時候,也是有過忐忑之心的。
陸家二老沒有阻攔他,他很感激,但也因為陸家二老微微透出的失望而感到愧疚。
陸裕安此舉不論是不是出于真心,季和的确松了一口氣。
“爸媽是喜歡你的,所以不會怪你,你跟晏家那小子好好過日子就行了。”陸裕安淡淡道,“我知道我們之間沒有感情,隻是曾經身為你的父親,不管怎樣,我對你沒有惡意。”
季和點點頭:“好,謝謝。”
小女孩似乎是感受到了氣氛的松弛,拉着陸裕安的衣角細聲道:“爸爸……”
陸裕安沒有回她,不知道是說給誰聽:“她叫陸繁,我叫大哥取的名,以後也會跟着大哥。”
季和沉默了一會,問道:“她媽媽呢?”
陸裕安停了一下:“和我分手了。”
“……我當初的确對不起你媽媽,所以希望你幸福。”
陸裕安牽着小女孩走了,季和沒能對他這位妹妹做出身為哥哥的體貼和關心。
大概是他和陸裕安之間真的沒有半點父子親情,季和看着那個小女孩,沒有一點“我們是親兄妹”的感覺。
他完整的家庭,早已經成型了,他對父親的感受,都隻會投射在名叫“晏明”的人身上。
*
婚禮結束後的兩天,老夫人催着他們去拍婚禮照,按道理應該是婚前拍,但季和總怕時間不夠,省掉了這一步,想着到時候和蜜月旅行一起拍。
如今結束後被季老夫人知道了,就趕着他們去補上,季和拗不過老人,和晏景一起選了一家,他們決定先拍室内景,外景以後再補上。
兩人在家被老夫人收拾得整整齊齊地去拍照了。
第二十八天,老夫人在季蘭的要求下,去醫院檢查身體,但是身體情況同之前一樣,隻是機能衰竭,沒有其他病狀。
季老夫人再次回到季家老宅,并再一次拉上幾人陪她一起打牌。
“你們啊,不像樣,誰家像你們一樣天天守在家裡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等着辦事呢。”季老夫人一邊出牌一邊說教,“我看我現在好得很,你們都可以散了。”
季蘭不予理睬,季和假裝沒聽見,晏景隻好充當話事人:“外婆,工作很閑,我和哥哥也才剛結婚,有婚假呢,剛好可以陪陪您。”
季老夫人笑眯眯道:“阿景啊,跟小和在一起,委屈你了。”
晏景搖搖頭,認真道:“沒有,跟哥哥在一起,是我上輩子臨死求來的,是我的榮幸,我高興都來不及,如果可以,下輩子,下下輩子,以後生生世世我都想和哥哥在一起。”
季老夫人就哎喲哎喲的叫喚,和王媽一起打趣。
季蘭驚奇地看着晏景,覺得寡言少語的小兒子說起情話來還挺厲害的。
晏明本來在一旁辦公,聞言也挑了挑眉。
隻有季和紅着耳朵捅晏景的腰。
晏景臉不紅心不跳,堅定的眼神表現着他的認真。
季老夫人就咳了兩聲,要王媽拿東西來。
等王媽重新回來時,手上就多了兩個盒子。
季老夫人将盒子塞給季和晏景:“你媽當初結婚我也給了,拿着,這是外婆的心意。”
季和晏景打開一看,是一個和田玉佩,白玉溫潤細膩,玉佩精巧無暇。
“怎麼比我的那塊大?”季蘭瞅了一眼道。
季老夫人不優雅地翻了個白眼:“你那個是祖傳的,傳女不傳男,還不準我給兩孩子雕大點?”
王媽笑呵呵道:“老夫人準備好久了,終于送出去了。”
季和低着頭,眼眶發熱,王媽這意思,其實就是說季老夫人早就等着他說了,禮物早早備好,祝福也早早備好了。
晏景摸了摸玉佩,仔細蓋好盒子,鄭重道:“謝謝您。”
季家祖傳的玉佩隻有一個,老夫人傳給了季蘭,季蘭本該傳給季和。
但季老夫人卻重新為他倆打造了一對,想來是為了照顧他。
晏景感受到了老夫人的重視,不管是因為他本人還是季和,晏景都會珍惜這份心意。
第三十天,一個平常的下午,季和端着王媽做好的點心和茶去喊老夫人打牌,發現老人睡在了陽光房的躺椅上,安詳地永眠了。
五天後,人流再次齊聚季家,參加葬禮。
季老夫人——秦意,享年八十六歲,已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