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十點，果不其然又有小黑人帶着電鋸來查寝。

黎瑭聽着外面的電鋸聲摸了摸自己手背的雞皮疙瘩，唏噓道，【我什麼時候才能适應這個惡劣的睡眠環境。】

111：【黎先生，相信自己的适應力……啊，我們今天又中獎了。】

話音剛落，小黑人又拖着水來他們宿舍溜達了，嗒哒嗒哒地響個沒完。

本就不好的睡眠條件瞬間雪上加霜。

黎瑭欲言又止：【……像話嗎，我們這一層又不是沒别的寝室了。】

111也很奇怪，【可能是我們剛剛抽到了明天的早讀大獎？】

黎瑭聽着拖鞋聲非常惆怅，明天他有好幾節課，這樣床邊這麼有個人一直盯着真的睡不着，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隻睡三小時都能精神抖擻的年輕人了，他需要睡眠。

【我覺得我們好像被針對了。】

111安撫道，【可能隻是我們運氣比較差，這才剛第二天。】

黎瑭哼哼，【瞎說，我一直運氣不錯，抽卡從不保底！】

111輕聲笑【那應該是我的關系，我的運氣一直不怎麼好。】

【胡說，我們一老師這麼厲害，簡直就是解析幾何的王者。】

終于，小黑人睡前散步散夠了。兩人又插科打诨了幾句，聊了幾句明天的安排，也不知道是真的困還是男主播的聲音真的有助眠作用，黎瑭真的感覺到困意開始像潮水一樣漫了上來。

在他完全進入夢鄉之前，111聽到一句喃喃。

【再說了……你這不是遇到我了嗎。】

【好運氣……分你一半……】

說完就真的睡過去了。

【嗯，遇到你了。】

整座學校都已經熄燈，月光沒了現代工業的遮掩。半張臉埋在枕頭裡的黎瑭看上去好像小了好幾歲，在月光的修飾下甚至和班上那些小高中生沒什麼區别。

111目光柔和得好像在看一隻在自己腳邊呼呼大睡的貓咪，自己的新搭檔确實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晚安，黎先生。】

回應111的隻有黎瑭綿長又輕緩的呼吸聲。

第二天在去教室的路上黎瑭還十分不可思議，

“我居然就那麼睡着了！”

黎瑭都開始有點佩服自己的适應能力了，說不定再過段時間他都敢在十點頂着電鋸聲打呼噜了。

七點半是早讀開始的時間，黎瑭昨天問了下同宿舍的數學劉老師，說是一般提早十分鐘到就行。黎瑭在路上啃了個包子，到班級門口的時候甚至比七點二十還早。

他推門進去，發現教室裡坐滿了學生，聞聲齊刷刷地擡起頭，直勾勾地盯着他。

黎瑭一愣，掃了一眼并沒有自己眼熟的學生，還以為自己走錯了，抱歉了一聲，退出來關上了門。

等他關上門再擡頭一看，高二四班，确實是他帶的班級。

再低頭一看樓下，好嘛，忘了這個高中不讓學生太早起。現在才開始有學生陸陸續續繞過學校中央巨大的花壇進教學樓，打頭的就是他們班班長。

那麼裡面那一屋子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黎瑭整個人都麻了，

【一老師……不知道你敢不敢開門，反正我現在是不太敢了。】

111：【……可能這就是七點二十到就行的原因。】

黎瑭手搭在門把手上，整個人都哆嗦了，【省得打擾人家上早課是吧。】

黎瑭運着氣，硬是等到班長都出了樓梯口，反複确定已經過七點二十了才猛地一把推開了門，幸好，這回裡面是空空蕩蕩了。

班長進教室看到講台上滿頭汗的黎瑭還有些奇怪，

“黎老師，你怎麼了？”

黎瑭：“……哈哈，剛剛去晨練了。”

111：“……”早晨的心髒強度鍛煉是吧。

班長一臉對自律的成年人的佩服。

接下來的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雖然數學早讀聽上去很奇怪，但是學生們好像很習慣了。課代表帶着念了念定義和公式，剩餘時間主要是由黎瑭名義上給學生答疑，111實際上給學生答疑。

“這道題就是這樣，其實不難對吧。”因為不知道教導主任什麼時候圖窮匕見，黎瑭也沒讓111接管。他一邊複讀111的語音講課，一邊笑着安撫面前攥着卷子滿臉通紅的小姑娘。

“謝謝老師。”小姑娘臉更紅了，拿着寫滿筆記的卷子下去了。

走廊窗外，一個中分頭發的中年男人笑容和藹地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黎瑭聽到對方下樓梯的腳步聲，松了口氣，和111道，

【就這？】

早讀八點十五結束，現在已經八點十分，對方已經隻剩下最後五分鐘表演時間。黎瑭完全沒感覺到對方身上那種處心積慮也要弄死他的執着，看上去就是一個巡視的普通領導，最後的笑容甚至還有點欣慰，好像對新一代年輕教師抱有厚望。

111也很意外，但也想不出教導主任還能怎麼搞他們。

黎瑭不自覺就放松了下來，結果轉身時一個不小心，把桌上的圓珠筆碰到了地上。

圓珠筆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學生們沒有注意，依舊在研究自己的錯題。

黎瑭正準備彎腰去撿，剛剛低下頭，就聽到頭頂傳來溫文儒雅的男性聲音，

“怎麼了黎老師？”

這個聲音貼的太近了。

黎瑭好像突然被天敵叼住脖頸的兔子，一陣麻木從頭頂蔓延到脊椎骨。

他沒有擡頭。下一秒，黎瑭眼睜睜地看着面前出現了一隻細骨伶仃、宛如觸手細肢的手。

或者說是爪。

這隻爪的每一指都有圓珠筆三倍長，拎起圓珠筆的樣子仿佛巨魔夾起了一根牙簽。為了不弄壞東西，它的動作堪稱小心翼翼，像是在呵護一朵花。

突出的骨節在薄如蟬翼的蒼白皮膚下遊走，像是爬動的昆蟲。

細爪動作輕柔地替黎瑭把圓珠筆放在在講台上，纖長的指甲從桌面拂過不小心發出一陣刺耳的剮蹭聲。

教導主任的聲音依舊溫文爾雅，

“要小心啊，黎老師。”

黎瑭僵硬地擡頭，中分男人和集體照上如出一轍的标準微笑臉隻在他頭頂十公分，看到他擡起頭甚至還貼心地後撤了一點，方便兩人對視。

黎瑭繃住了，他自己都在佩服自己，語氣正常地道謝，“謝謝教導主任。”

中分男人八顆牙的标準微笑似乎更大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