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都聽您的。”阿軒抿着唇,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下來。
邵衡眼看着少年垂頭喪氣地退了出去,隔着簾子,還能聽到他拉動缰繩驅策馬匹的聲音。
馬車一陣輕顫,随後穩穩停住,驅車的少年跳下車轅,一溜煙跑遠。
他沒有感覺錯,這個突然出現的、名叫阿軒的少年确實對他有敵意,不是很強烈,卻足夠讓這人故意做出這樣小小的“報複”舉動。
“您、”邵衡欲言又止。
他好像錯過了很多,自他醒來之後,太多他不了解的東西灌進他的腦袋,在陌生的處境下莫名讓他有些不安。
醫師本該是他唯一認識、信賴的人,然而眼前的少女同他熟悉的模樣亦不相同,
邵衡直到這時才突然意識到,他和醫師相處的時間似乎太短了。
一個多月,三十餘天,占據他二十六年人生的三百分之一,或許占據少女人生的兩百分之一,
在更加漫長的生命軌迹中,他和少女互不相識,更不可能參與進對方的人生,
他熟悉的隻有隐居山林在南山堂當一個坐堂大夫的醫師,對除此之外的部分一無所知,
在幽冥間已經不再構成威脅的現在,對醫師而言,他似乎、沒有用處了,
邵衡茫然地望着嶄新的醫師,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怎麼了,阿衡?”被他注視地少女歪了歪頭,淺綠色發帶随着她的動作飄落下來,邵衡從少女澄澈似水的眸子裡看到了熟悉的關切,那神情分明和他重傷後昏迷前看到的一模一樣,“傷口在疼?”
邵衡飄浮在空中的心忽地一沉,踏踏實實地落回胸膛,一下一下平穩地跳動起來。
青年自醒來就沉默的有些奇怪,路遙就坐在邵衡對面,把他的不自在盡數看在眼中,
畢竟這人剛剛經過一場驚險的惡戰,付出慘烈的代價才取得最後的勝利,剛剛恢複意識,警惕心強也是正常,
“那個少年名叫阿軒,是青軒畫坊的人,我和畫坊的主人有些交情,昨晚阿軒也幫了我們不少的忙。”
少女平穩的聲音很好的緩解心底的不安,邵衡側耳認真傾聽。
青軒畫坊的名聲他也有所耳聞,隻聽名字的話這似乎是一家以出售書畫為生的文齋,但對于知道内情的人,書畫隻是表面的掩飾,販賣情報才是主要營生,其背後的主人是誰,成立于何時,如何運作,消息來源皆不可查,來買消息的江湖人隻知道他家的情報真實可靠,隻要肯花錢,不管是多難查的東西都能查得一清二楚。
以邵衡所知的、有關畫坊的最新消息,幾年前青軒畫坊似乎出過一些亂子,盡管很快就被壓了下去,但還是有些流言落進了幽冥間的耳朵裡。
醫師竟然會和這樣一個神秘莫測的組織有所聯系,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邵衡低斂目光,把所有的思量和擔憂都鎖在心裡。
“青石鎮已經不适合再住下去,索性我前一段時間剛好收到來自青軒畫坊的請柬,正好借這次機會去看一看。
至于阿軒,”
提起這個,路遙就免不了一陣頭疼。
阿軒這孩子,好是好,就是有的時候犟得很,一心覺得邵衡會給她帶來麻煩,本來就對青年心存芥蒂,經過昨晚那一遭,這點偏見怕不是已經深入心底,時不時就要刺一下邵衡。
可要是讓她勸邵衡别和阿軒計較,她明知道從頭到尾邵衡一點錯處都沒有——除了不好好珍惜自己的命——她真和邵衡說了之後邵衡肯定會照辦,可她總幻覺看到一隻聽話的黑色大狗一邊被小短腿柴色狗狗使壞欺負一邊夾着耳朵委屈的嗚嗚叫喚,
光想想都于心不忍,她實在是開不了這個口。
還是算了吧,路遙抿了抿唇,大不了她多看着阿軒一點,别叫他把人欺負的太慘。
從馬車出來沒多久,阿軒已經訂好了房,站在客棧門口沖他們招手,店小二殷勤地跑過來,牽着馬的缰繩往馬廄裡帶。
路遙用眼角的餘光斜瞟一眼安靜跟在身側的青年,手指無意識地拉起柔軟的發尾在指尖繞着圈,“還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
青年溫順地微微垂下腦袋,“您說。”
“你昏迷的時候我給你診了脈。你體内的纏心和蠱毒都已經解幹淨了,按理來說脈象應該恢複正常才對,”
少女頓了一下,意有所指,
“阿衡,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幹什麼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