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愉收回視線,半垂着眸子,掩去瞳中炙熱,繼而提着裙裾踩在石階上,不緊不慢的跟在公主身後。
嘉善公主扯着嗓子道:“王叔,趕着雨上我的府邸來,莫不是知道小魚兒在我這裡,特意過來一瞧以解相思之苦?”
她這木頭王叔,可不得幫着點他追小魚兒,指望他自個,怕是把人家少女的心給涼透了,還一無所知。
君夙啟轉過身來,掃了眼她,繼而目光落在她身後的縛愉身上,少女同樣看向他,似是在等待他将如何回答。
“本王辦事碰巧路過,得知蔺谌钰将本王的帥棋私挪到你這來了,不知縛大姑娘在你府上。”
此話恰如其分的解釋來的原因。
自古多情的人總被無情之人傷,氣氛有一瞬間凝固。
嘉善公主惱恨自己多嘴,直接打圓場,道:“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王叔覺得此句作的如何?”
又道:“今日我府中正舉辦秋日宴,王叔那株帥棋作為宴會上的點睛之筆,可惜王叔若早些到,說不定可瞧見小魚兒大放異彩的模樣。”
檐外雨勢急驟,霧霭溟蒙。
縛愉與他不過相隔幾步之遙,如霧裡看花,難以窺清其神色。
君夙啟摩挲着袖下的檀珠,淡聲道:“可。”
一介少女,尚能作得出磅礴氣勢的詩韻,難能可貴。
“虧得王叔贊許,本宮也覺得小魚兒此詩妙哉,在清一色兒女情思中獨領風騷,脫穎而出。”嘉善公主一臉蘧然,聲色染笑意。
“帥棋是該歸還與本王罷。”君夙啟神情淡然,再一次提到帥棋。
嘉善公主暗自吐槽了句:“王叔果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聲音不大,卻也一字不差的落入了在場的其他人耳中。
“來人,去将王叔的帥棋搬來。仔細着些,别傷了花枝。”故意将最後一句說的很大聲。
縛愉唇角微微勾,心下不由喟歎:“嘉善公主不愧為性情中人。”
少頃,兩個小厮擡來帥棋,蹑手蹑腳的将它放在石桌上。
君夙啟淡淡瞟了一眼花盆,轉而對着擡花的小厮道:“待雨歇後,替我搬到府門口,本王安排人來取。”
他今日出京在回府半道上,見黃燼前來告知,蔺谌钰将他書房裡的帥棋,給送來嘉善公主府邸上。
君夙啟怎能不知君瑾玥打着他這株帥棋的主意已久,素日裡見到他旁敲側擊的問着帥棋長勢如何,可否借到她府中觀賞一兩日。
往年他曾出府一段時間,将這帥棋委托與蔺谌钰照料。待他歸府時,見到的是株将死之花,問過方知花被君瑾玥拿去護料幾日。帥棋本逢花期,合該綻放枝頭,乞料歸還時已是這般殘枝敗花模樣。
自打那日起,君夙啟但凡有要事須外出幾個月,定當安排好府中花農好生照看。
等到幾人行至府門口,縛愉這才知曉他是騎着馬來的,想來這人一進京,聽得下頭人來禀報,即刻風塵仆仆趕來。
縛愉:“夙王不如與臣女搭坐同輛馬車,也好将帥棋一并送至您府上。”
嘉善公主也附和,搭腔道:“王叔,小魚兒這提議不錯,左右從本宮這兒回王叔府中,整好順道,馬車不必折中。再者,帥棋要再放本宮這兒一會,可保不齊本宮歡喜将花枝…折下來。”
君夙啟倏然掃向她,靜默片刻,收回目光,聲線沉緩清冷:“替本王搬上去罷。”
待定國公府馬車消失在雨幕中,嘉善公主這才收回目光,對着人吩咐将夙王的馬好生安頓,後轉身領着侍婢進了府門。
“公主,不過是株花而已,夙王殿下為何極其在乎?”撐傘的侍女不解小心翼翼問。
嘉善公主聞言,頓住腳步,側身瞥了眼她,随後又邁開步子往玉階上去,待進了屋,望着她,似笑非笑道:“你這小妮子,皇家之事倒是敢過問,不怕被割了舌頭,丢出府?”
“公主饒命,是奴婢一時失嘴,還請公主不要将奴婢趕出府。”侍婢驚狀惶恐,伏跪在地。
“罷了,本宮不過吓唬你,膽兒這般小,好奇心竟比誰都重。下次不該你過問的事,别過問,否則可不像今日這般,像沒事人兒安然無恙。”
君瑾玥可不曾忘記不堪的往事,有一年她将王叔的帥棋養得奄奄一息,那年起碼王叔有大半年沒搭理她。
後從蔺谌钰口中得知,君夙啟挂帥征戰時,耗時兩個月,敵方雖節節敗退,卻也不甘投降。後有營中将士多了一句嘴,說是若在此境尋出一株帥棋,必能鼓舞士氣,一鼓作氣大敗敵軍。
君夙啟的太傅當時乃是軍師,聽得此言,決計要尋得一株帥棋。不料中了敵方埋伏,待君夙啟趕至時,已被敵軍戕害,身中數箭,唯有懷裡的帥棋無損。
後君夙啟率衆将領,一舉殲滅敵軍領帥,舉兵揮麾北上,攻入彙旃,直入竺域國九裡關口,逼得竺域國國主遣派信使到夙王營帳裡,談和未果,又派使者去南暹國與承德帝求和,一番割地賠款後,雙方簽訂停戰書。
天子口谕傳至營中,君夙啟緘默許久,方領了聖意,鳴金收兵。在班師回朝中那株帥棋一并被帶走。
君瑾玥知曉這株帥棋的淵源後,當即去往夙王府,向王叔賠罪。最終雖得到王叔原諒,但在等待花複蘇那段時日,她的卻也内心倍受煎熬。好在帥棋被救活,她心中懸挂的石頭才落地。
那株帥棋,是太傅留給王叔的最後一點念想,差點毀在她手上。如今想來,心中仍舊忐忑。君瑾玥雖惦念着王叔的帥棋,卻是不敢在照料了。
舉辦這秋日宴,她不是沒想過借王叔的帥棋,好生端看着點。讓衆貴女開開眼界,順帶給自己長臉。她曾旁敲側擊詢問過王叔,皆被毫不留情的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