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王府後院,西南方位大火驟然燒起,火光沖天。一時間驚醒了守夜的丫鬟、奴才們,紛紛拿起木桶提水,水一桶桶澆着,趕不上吞人的火勢。
縛愉被一股濃煙嗆醒,入目皆是一片紅光,炙熱的火舌企圖吞噬一切。
她捂着小腹,放聲呼救,無人回應。隻有火燒着柱頭“嗞嗞”聲。
“绛筠苑走水了。”
“快快,王妃娘娘還在裡頭…”
“璟頤,璟頤…”縛愉一手扶着腹部,一手捂住口鼻,雙目尋找出路。
霎時,她顱頂上方的懸着的橫梁傾斷,裹挾着烈火往下砸,火舌鞭笞着一寸寸玉肌…
君夙啟看着眼前的女子喚着自己的名諱,深陷囹圄,求助無門。而他卻如老僧入定般,四肢動彈不得。
他雙目發紅,瞳孔乍然緊縮,撕心裂肺的呐喊:“不要,不要。”
倏地畫面一轉,四下皆是白茫茫。一位少女扮相,聲線極為平靜:“君夙啟,我要走了,惟願來世不相逢。”
他想抓住眼前的女子,卻快到抓不住。
君夙啟蓦然睜開眸,胸腔起伏亂竄。他伸出手碰到眼角,澤潤的液珠膠着指腹,如墨石般的瞳孔掠過絲縷怅然。
他多年不曾流過淚,竟受夢境憂擾,失了淚。那女子究竟是何人?
寂圓大師的一番話猶言在耳。
僧者笑得高深莫測,“佛偈語:‘緣來天注定,緣去人自知。若有緣,無聲勝感覺,良好;若無緣,言語再說多,亦廢。萬發緣生,皆系緣分,随緣惜緣。’”話落,又道聲哦彌陀佛。
“殿下,夢境亦虛亦實,亦真亦假。世間之事信則有,不信則無。”
随後寂圓大師阖上雙目,念着佛語,意在不欲多談。
“不信則無。”可胸腔下那顆心為何如此跳趯,夢境裡的感受如此清晰,餘悸尚在。
他神色晦暗不明,究竟是什麼東西在作祟?
……
“荷囊中的龍腦丸不是你放的。”
“你在替一介侍女隐瞞什麼,或是說你懼怕她背後的人?”縛愉如鷹隼般的目光犀利的攫住縛蓁蓁。
明明是燥熱難耐的日子,縛蓁蓁覺身體爬滿寒意,渾身徹骨蝕涼逼人。
她不覺憶起那個夜晚,也是這般寒涼凄冷。縛蓁蓁受了冷風,身體感染風寒,一連幾日入夜咳嗽不止,睡眠淺且睡得不安穩。
某天晚上,縛蓁蓁剛喝完傷寒藥,被伺候着睡下,不知過了多久,夜裡喉嚨癢得奇,輾轉醒來。
屋内早已熄了燈,侍候在榻畔間的琴兒沒見蹤迹。她隻好下床重新掌燈,剛摸黑走到桌案前,聽得屋外一男子聲音。
止住點燃折火的手,她側耳細聽,竟然聽到驚人秘密。縛蓁蓁吓得背上爬滿冷汗,連水都忘了喝,奔往床榻裝作入睡般。
沒過多久,琴兒推門而入,率先看了眼‘淺眠’的她,見沒異樣,趴在榻間睡了過去。
殊不知那整整一晚,未曾入睡,懷揣着驚天秘密熬到天亮。
之後縛蓁蓁在不經意間留心琴兒的舉動,卻再也沒能發現其他有用的消息。
現在看來,琴兒的死,可不就是殺人滅口的最好體現。
她昨日被楊氏當衆拆穿面目,一時慌亂無措,事後仔細緩過神來,才知被琴兒那賤婢擺了一道。
不過想想也是,誰能知曉縛蓁蓁去買了龍腦丸,又能掐準時間将楊氏引來,故意說那番話,引得她思緒混亂,自亂手腳,好将荷囊中下藥的事一并栽贓給自己。
不過她也深谙藥石過多,可緻人喪命的病理。縛蓁蓁雖對縛愉搶了自己的愛慕之人心聲怨妒,卻也知殺人償命的道理。
看來那人比自己更想縛愉先死呢。畢竟自己投入少量的龍腦丸,意在讓縛愉錯過婚期,而那人卻直接想取她這妹妹的命。
可自己知道了不該知道的,她的下場會和琴兒一樣麼?不,不會的,她什麼都沒說,也沒做,那人一定不會知道的。
縛蓁蓁細思極恐,眼底瞬間爬滿可怖之色。
“昨晚我去看過琴兒,她咬定你是主謀。”縛愉說到這,兀自輕笑了聲,睨着身子骨止不住的縛蓁蓁,繼續說道:“可結果呢,今早被人發現時,屍體已經涼透了,據來報的下人說,死者死狀慘烈、人死不瞑目。”
“别說了,你别說了,我沒想害死你,我隻想讓你錯過婚期的…”縛蓁蓁語無倫次的說完,即刻放聲痛哭。
縛愉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使得她被迫抽搐,幽沉的目光鎖住對方的眼神,穩聲道:“我知道,否則你不會無恙在這裡。你隻需把你知道的說出來,下半輩子自可安然無事的度過,否則…”
話并未說盡,意思卻再也淺顯易懂不過了。
随後縛愉又屏退屋子裡的人,隻餘她們二人。
縛蓁蓁怔怔的看着她,眼中還噙着淚液,嗫嚅好半晌道:“那人你我都惹不起。”
縛愉絲毫不意外聽到這個答案,但她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聲音淡漠:“是皇室中人。”
見縛蓁蓁錯愕的盯着她,縛愉想一切都對得上了。梁武隻是拿錢辦事,琴兒才是和背後搭線的人,而縛蓁蓁隻是把利刃,無論這把劍用不用的好,她的下場總歸不會太好。
可盡管幕後之人謀劃的再好,算盤打得再響,現在看來貌似出師不利。似乎還遺留下一項把柄供人拿捏。
縛蓁蓁斂下驚訝之狀,将自己所知傾吐而出。
原來那晚她在一門之隔後,聽到一道粗犷的男聲叮囑對方要謹慎行事。接着她又聽出是自己的侍女琴兒的聲音,從琴兒口中提及了句殿下,後被男聲低聲斥責。
後面的話,縛蓁蓁藏着氣息,怕屋外的人察覺,沒有膽子再聽下去。
不過如今猜也能猜到,兩人交談的怕是毒害縛愉一事。
“殿下?”縛愉搜尋着皇室宗親裡能被稱此稱号的,隻能是聖上的子女,以及胞兄弟姊妹。
縛愉斂下思緒,看了眼往日頤指氣使慣的主兒,現下卧倒在榻,病去如抽絲般泯去生态。她最終留下一句忠告,“你安心養病,已差人替你找了你門親事,往後嫁了人…好生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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縛愉來見父親時,碰到父親的侍衛候在門外。
阆龔行禮,道:“國公爺現一人在書房中。”
縛愉應聲推門進去,縛父擡頭看見是她,朝她招了招手。
“囡囡,過來看看為父的畫功,比你外祖父如何?”縛父挪了挪身子,騰出一界地,招呼着她評判,語氣中溢滿自豪。
縛愉依言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畫,一匹紅棕色的馬兒四蹄騰空,長鬃揚塵,似疾馳嘶鳴,奔赴疆場,厮殺禦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