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龍體有恙,勢必在廟堂當中文武百官間掀起動蕩。
張堅作為承德帝身邊的老人,行事作風難免有所耳濡目染,遂暗地裡請來姚太醫醫治。
承德帝醒來第一件事便是召來姚太醫,君臣二人不知在昭華殿談了什麼要緊事。隻知承德帝召張總管入殿時,姚太醫滿頭大汗、步踩着虛浮腳步出來。
明黃的帳内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張堅,璟頤他們入宮了麼?”
“回禀陛下,還未到宮門打開的時辰。”
“是朕病糊塗了,張堅,昨夜之事你做的很好,去内務府多領三個月俸祿。”承德帝醒來後沒有聽見殿外的騷亂,心下便知曉張堅将風聲瞞了下來。
“謝陛下賞賜,替陛下分憂,皆是奴才份内的事。”
“今日是他們新婚第一日,定會來向朕敬茶。你且出宮去替朕傳一句話,就說可晚些時辰進宮。”承德帝又想到什麼,補道:“記得把昭華殿香爐裡的龍涎香添足些。”
張堅:“嗻。”
……
昭華殿外,張堅見一對新人攜手而來,朝二人行過禮,“夙王殿下,王妃娘娘姚太醫在裡頭正為陛下請平安脈,請随奴才來。”
入了殿内,承德帝見二人來了,自髹金雕龍椅起身,踱步至其跟前。
“璟頤,身體當真無恙了?”
龍涎香溢着一絲幾不可察的藥膳味。
擡眸望去,着五品官服的姚莊在殿内,墨眉微凝,他道:“回陛下,臣已痊愈。”
“正好姚太醫也在,他的醫術朕信得過,讓他替你看看體内餘毒是否已清,也好叫朕安心。”承德帝招手叫姚莊過來。
姚莊把過脈,隻覺脈象詭異至極,他行醫逾四十年,從未碰到過中劇毒後自愈,且在隔日脈搏強勁有力,仿若從未中過毒般。可殿下昏迷時,他也曾被陛下召去救治殿下,那時的脈搏分明細若遊絲,即便最後服了地脈紫芝,身子骨也是要當元氣大傷的。
承德帝等不耐,“姚太醫,如何?”
姚莊随後弓腰禀道:“恭喜陛下、殿下,體内殘毒無留。”
此毒詭谲陰險,整個太醫院的人都束手無策,關于它愈後的遺症不甚清楚,經此時探夙王的脈,所謂凡事物極必反,倒是可以用來解釋殿下遒勁的脈象。
“殿下或可因禍得福,臣觀其脈象,并無平常中毒痊愈後的羸弱之感,反之,貴體安康。”
縛愉聽到這番話,心微動,出聲道:“姚太醫,中毒愈後可會有其他後遺症?”
身側的男子擡眼淡淡掃過她,眸裡帶着幾分探究。
“王妃娘娘,說來自慚形穢,微臣醫術不精,對此毒也是知之甚少,殿下可是身體有其他不适之處?”
一道灼熱的目光落在君夙啟身上,不消猜,知是誰,神色淡然:“并無。”語氣稍頓,又道:“倒是如姚太醫方才所言,精神絲毫不覺倦怠。”
縛愉垂眸,看來他當真失憶了,隻是不知忘卻多少事。
敬過茶,承德帝又與夙王夫婦二人道了會話,直到張總管傳話來說是右相在外求見。
待夙王夫婦走後,張堅悄悄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藥汁進門,“陛下,該趁熱喝藥了。”
“先去見右相。”
身上帶着藥味,恐引起倪昭察覺。
……
夙王府馬車行出宮道,入了街巷。
“本王是選擇性失憶,并非什麼都不記得了。”
此話落到縛愉耳中,言外之意是不必在昭華殿費盡心思試探他。
“那殿下是唯獨不記得臣妾了,是與否?”
空氣靜默幾息。
青釉壺流轉,男人拂袖斟一盞茶,擡手提盞,輕呷一口,将白瓷擱于幾案上,遂道:“暫時如此。”
縛愉嘴角牽起一抹弧度,“殿下忘記臣妾,說明臣妾于殿下來說,是個無足輕重的人。”
君夙啟觑她一眼,嗓音暗沉,“王妃想說什麼?”
和離的話到了嘴邊,莫名湧起一股熟悉的壓迫恐懼感,令縛愉内心一顫。
她似乎得意忘形了些,不管眼前的男人記憶丢沒丢失,他的骨子裡終究是透着狠戾,冷漠無情的。對縛愉更甚,前世逼迫她飲下鸩酒的畫面曆曆在目。
幾案上擱着茶盞,縛愉一把端過将其飲盡,回甘的茶水壓下喉間如芒刺般澀意。
灼熱的視線沒撤去,縛愉捏着白瓷,指腹感受着器壁殘留着的餘溫,神情一怔,後知後覺飲了他的茶水,腦袋嗡嗡作響。
早些時辰她還嫌棄君夙啟與自己共用器具,這會她竟用了他喝過茶的杯盞,心底料定自己欲擒故縱。
手裡頭的杯盞像燙手的芋頭,縛愉忙不疊将杯盞放回幾案,掀了車帷,望着外頭的景緻,不去看身後那道存在感極強的目光,自是錯過男人眼底浮上的笑意。
倏然,君夙啟斂了笑意,神色驟涼,“縛愉,你是本王的王妃,不要妄生逃走的念頭。”
縛愉執簾的手微僵,他果真是猜到自己要說什麼,穩住思緒,“殿下說笑了,臣妾思慕您許久,若您尚有記憶在,指不定厭煩臣妾。”
封塵已久的記憶回籠,二人的婚事确由縛愉促成,君夙啟因被算計,心生不虞,婚後對她也一直冷冷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