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蕪撲閃着眸子,神情黯然。
吵吵嚷嚷間屋外的天快亮了。
姜蕪把昨夜的消息說給沈清安,懷疑漆照山将刺殺安排在了銀州,可昨晚一夜無事,風平浪靜,暗夜裡隻死了一家三口。
聯想到驿丞一家的死,姜蕪覺得古怪,又疑心是漆照山在混淆視聽,讓他們掉以輕心。
沈清安覆上她的手,将暖意一點點傳到手心,道∶“任其自然,我們做足了準備,何足懼?其間疑神疑鬼,恐怕中了他們下懷。”
姜蕪想想也是這個理,原本混亂的思緒有一絲清明。
而這時,天空亮了起來。一衆人在毫無知情下離開了驿站。他們既不會關心少了一個驿丞,也不會在意銀州死了一戶人。他們中不乏有的心如凝水,冰冷得和這冬日的雪一樣。
踏上馬車,再往前就到太嶽山腳下了,馬車上不去,隻能乘坐步攆或是徒步。山上天冷,姜蕪帶了厚衣,打算步行一截,透透氣,也理一理思路。
看沈清安時,他面色蒼白的連聲咳嗽,從袖間拿出那瓶晶玉瓷瓶,将藥丸服下。
她看了沈清安服用多次,卻沒聽說他有什麼頑疾,隻說身體不好,長年累月的要吃藥。姜蕪上前扶住他,為他順氣,“你這吃的什麼藥?是生了什麼病嗎?”
沈清安避過她的目光,隻囫囵的搪塞過去,“也不是什麼大毛病,隻是身體受損,天寒地凍的有些受不住。”
他捂住心口,肺腑的灼燒感在服藥後漸漸緩下。這幾日毒發的越發頻繁,他思索後想該是北上天冷的緣故。
姜蕪感受着他身體傳來的涼意,想來也是這樣,他四季體寒,這時候上山,恐怕支撐不住。于是問道∶“不如我們在山下等着?”
話出口後,她也覺得不可能。太後擇選陵寝不僅是國事,也是家事。大周孝為先,此時沈清安借故推脫,難免落了下乘,太後也有了新的借口。
姜蕪在沈清安還沒開口前道∶“我隻是提一嘴,你穿厚些,再帶些太醫。山上天冷,你要是哪裡不适,可與我說。”
沈清安點頭,凝望着姜蕪的眼越發深邃,總若有若無的閃現些别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粘粘稠稠,既叫人想探究,又讓人無從下手。
姜蕪長長的歎氣,自己苦惱起來。前些日子膽戰心驚的過來了,這會兒到了太嶽山,心裡總壓着一口氣,仿佛下一刻危險就要來臨。她時時刻刻提心吊膽,處于高度的緊繃中,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攪動她心。
沈清安往姜蕪身前湊,幾乎貼在姜蕪旁,有氣無力的壓低聲音,道∶“我好像發燒了。”他将頭埋在姜蕪頸窩,頭發纏繞着姜蕪青絲。
雖然有些不自在,但姜蕪還是手背覆上他的額頭,果不其然,額間滾燙。她蹙眉就要往外走去喚太醫,被沈清安攔下。
姜蕪道∶“我不是大夫,治不得病,陛下還是穩重些,喚太醫來診治,也好少受些苦。”
沈清安無奈的嘴角揚起一抹苦笑。他這病熱太醫治不得,也不能讓别的人知道。
他似乎很脆弱,環上姜蕪的腰,腰間傳來酥酥麻麻的感覺,頸間有沈清安溫熱的鼻息。他倚在她身上,不讓她離開半步,迷迷糊糊的淺睡去。
他夜夜睡不踏實,多年來養成了淺眠的習慣。
姜蕪想将他扶上榻,卻被沈清安環得緊,她怎麼也掙不開,索性兩人一起躺下。
隻有像現在沈清安人事不省時,她才敢肆無忌憚的直白盯着他,看他眉目,有些微弱的愁苦,忍不住撫上他的眉頭,一點點為他試平。她喃喃盯着他問,沈清安,此時你又在憂愁什麼呢?連夢裡也不安生。
心頭才生出的憐憫很快被一股逼人的氣焰壓下,幹脆别過身躺下。
他一個帝王,威風八面,又渾身長滿心眼子,時時活在算計中,他是該擔憂,四處樹敵,指不定哪刻就從哪裡跳出個敵人來,要手刃他們。
可沒過多久,姜蕪發現沈清安呼吸急促,臉色慘白,身體冰涼的怎麼也捂不熱。她急了,出聲喚太醫,被沈清安拉住。
沈清安緊緊握住她的手腕,手背上青筋必露,額間冒出冷汗,他模樣痛苦,力氣卻大得驚人。
“别……去。”沈清安已經燒得糊塗,艱難睜開眼,模糊的看着視線中焦急的人兒,淺淺生出笑意,寬慰姜蕪∶“不能讓他們知道。”
“誰都……不能。”
姜蕪氣甚,這都什麼時候了,不要太醫,留她一個連醫書都沒碰過的人在這兒,能頂什麼用?
合适嗎!
姜蕪惱火的道∶“沈清安,你要不想死就松手,大不了我去外面找大夫。”她試着掙了掙手腕,被沈清安鉗固得牢靠,這會兒不知沉睡了去還是不省人事的暈了過去。
“沈清安……”姜蕪試着将他喚醒,可怎麼也沒用。手腕還被他牢牢握在掌中。
她沉思後,有所顧忌,決心還是聽沈清安的,将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