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夠明白奶奶對她而言到底有多重要,是她一直以來努力的方向和目标,甚至是她精神世界的所有支撐,這裡的一切都顯得虛浮而不真實,物質上的富足始終彌補不了她内心世界的空虛。
而且,腦子裡偶爾出現的機械聲音讓姜嫄有了一種猜想,她冥冥之中意識到它就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真正原因,這是完全的另一個世界。
姜嫄把蔣禹送給她的《華夏縣志》反反複複翻閱了很多遍,才終于确定了這個結論,所以她時常提醒自己不要對這個世界的人産生太多的情感,她總有一天會離開的,應該少一點牽挂和羁絆。
可是蔣禹抽噎着的控訴還是讓姜嫄愧疚又難受,他們是實實在在相處了這麼多年的朋友,天長日久相處出來的感情是作不得假的。
“二禹,我沒有不在乎你,我隻是不想你難受,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我隻是希望你一直開心。”
“所以,你現在跟我說你要遠離我?”蔣禹猛然轉過身來,手裡的籃球和礦泉水都甩在了地上,他兩手緊緊地抓住姜嫄的手,情緒激烈,“我不準,姜嫄!我不準!我們就隻做朋友也行,我以後再也不說喜歡這種話了,你可以當作從來都不知道,好嗎?”
姜嫄看到了蔣禹濕漉漉的桃花眼裡懇切的祈求,他精緻漂亮的臉上濕漉漉的,鼻尖哭得紅紅的,還在翼動着一下一下地吸着氣,嘴巴也是紅透了,微微顫抖着。蔣禹真的比之前高了不少,姜嫄需要把頭仰着比以前更高一些才能凝視着他的眼睛了。
可是明明是蔣禹更高,姜嫄仰起頭來看着他,蔣禹祈求的眼神,挽留的雙手,濕淋淋的漂亮的臉頰都仿佛是他在仰望着她。
姜嫄沉默着,她抽出一隻手摸了一下口袋,沒有紙巾,她隻能把手探到背後書包裡面,拿出一包紙巾,書包裡有一陣清脆的鈴铛聲響起來,他們都沒有在意。姜嫄把紙巾遞給蔣禹,歎了一口氣,溫和地說:“擦擦吧,哭得臉都花了。”
“很醜吧?不要看我!”蔣禹撇着嘴微微偏過頭,卻還是固執地抓住姜嫄不肯松手。
姜嫄心軟了一下,“沒有,二禹,你一直都這麼好看,真的!”她任由蔣禹抓着,有些艱難地用一隻手抽出紙巾,給他輕柔地擦掉臉上濕熱的淚水和汗水。
蔣禹配合地彎下腰,垂着眼眸,聲音悶悶的:“嫄子,别離開我,别遠離我,我們隻做朋友,好嗎?哪怕隻做一輩子的好朋友也行……”
“我不知道,二禹,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會不會離開你,如果有機會回到自己的世界再次見到奶奶的話,我不能保證我會留下來……
姜嫄的話讓蔣禹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在這種情況下的“不知道”就是拒絕的意思了。他直直地盯着姜嫄的眼睛,試圖從她眼底看出拒絕的原因。姜嫄承受不住蔣禹震驚和受傷的探究眼神,她用了些力氣掰開了蔣禹的手,這次換她背對着蔣禹,不想面對他了。
“二禹,我……”
“等下,你書包上是什麼東西?”蔣禹趁姜嫄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就眼疾手快地把從書包裡露出一半的鈴铛串拿了出來,精美的鈴铛串在他手上歡快地叮當作響。
“姜嫄,這是什麼字?”看到這個潦草的字的形态時,蔣禹心裡就隐隐有個猜測,喉頭開始艱澀起來,隻是他仍然不死心地要從姜嫄口中得到回答——哪怕是騙他的也好。
姜嫄疑惑地轉過頭,順勢看到了蔣禹手上的精美鈴铛串,她直覺有不可控的事情馬上要發生了,一時之間猶豫着竟然不想開口。
“到底是什麼字?現在連這個都不能告訴我了嗎!”蔣禹激動地大叫出來,眼眶開始漸漸變紅了。
姜嫄猶疑着開口:“這是草書,是‘陸’字。”
“陸溫譯的‘陸’嗎?”蔣禹閉上眼睛開口,他又不敢看姜嫄的眼神了。
姜嫄抿了抿唇,用很輕聲的聲音猶疑地回答他:“是,字是那個字,但是……”
“是他送的,還是你自己的?”蔣禹緊緊地攥着鈴铛串,幾乎要把它捏碎了,手心更是被鉻得生疼,疼痛傳遞到心髒,傳遞到他的眼眶,他的淚腺馬上又要失控崩潰了。
“是他送的……”
“這就是你拒絕我的原因嗎?因為這個,因為他?陸溫譯!你喜歡他是嗎!所以巴不得遠離我?”蔣禹崩潰地诘問,姜嫄的身影在他眼前模糊不堪。
“不是這樣,二禹,我沒有喜歡他,我覺得你可能誤會了,冷靜一點。”姜嫄上前拉住蔣禹的手,想先安撫住他歇斯底裡的情緒。
姜嫄的話讓蔣禹稍微冷靜了一點,但僅僅隻是那麼一點點,手心裡的鈴铛串讓他又回憶起那天早晨:樓梯間他們親密的身影,陸溫譯溫柔得讓他惡心的聲音,姜嫄唇上的傷口……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太痛苦了,蔣禹簡直要呼吸不過來了,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在地上染上肮髒的灰塵,連同他的真心一樣不被她在意和珍惜。
蔣禹快要窒息了,難道在他痛苦着的這一個多月裡,她就已經收下陸溫譯刻着姓氏的鈴铛串了嗎?那他蔣禹算什麼呢,算他們親密無間的茶餘飯後的可笑談資嗎!他的真心和喜歡就那麼不值得嗎?他的痛苦根本就在她的心裡微不足道!
蔣禹一把扯開姜嫄的手,把鈴铛串丢回她的懷裡,狠狠地抹了幾下濕得不像話的臉,含着淚水的漂亮桃花眼裡有着決絕,“選一個吧,姜嫄。選我,還是他?”
姜嫄沒預料到蔣禹會突然把鈴铛串丢過來,有些慌亂地伸手接住(這讓蔣禹疼得麻木的心髒還是顫栗了一下),蔣禹決然的話語更是讓她一時不知所措地愣住了,“二禹,你在說什麼啊……”
“選我選他?起碼告訴我,你到底要誰……”
原來心痛到最後會慢慢變得平靜,像是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一切結果都不再重要了,當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也許心裡就有了答案。蔣禹深深地看着姜嫄,眼裡還藏着最後的一點希翼。
“二禹,我跟陸溫譯隻是朋友,這條鈴铛串也隻是他送給一隻小狗的,你真的誤會了……”
姜嫄着急地解釋,她很擔心蔣禹此時的狀态,他看起來太痛苦了,他的痛苦仿佛可以傳遞給她,讓姜嫄也跟着難受起來,這種感覺比她第一次見到的餓了好久的元寶還讓她難受。
“選我選他?最後一遍。”
蔣禹此刻根本聽不進去姜嫄的任何解釋,他隻是固執地想要一個答案,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也許連陸溫譯也不重要了……隻是他想要姜嫄堅定地選擇他,他想要被人堅定地選擇一次,此時最重要的就是姜嫄能毫不猶豫地選擇他。
“我們一定有誤會,蔣禹……”姜嫄在試圖用話語安撫住蔣禹,希望能解開其中的誤會,不要掉進死胡同裡,蔣禹就利落地轉身離開了,她連忙追過去叫住他,“蔣禹!别走!”
蔣禹沒有再聽姜嫄的解釋了,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放棄了,以前是父母,後來是蔣芸,現在是姜嫄了。
他轉身一腳踢飛了地上的籃球,下意識地還是繞過掉在地上沒開封的礦泉水大步離開,不理會姜嫄的呼喊和阻攔,他越走越快,最後幹脆飛奔了起來。
當姜嫄着急的呼喊聲和腳步聲都消散在他耳邊的“呼呼”風聲時,蔣禹覺得痛苦又爽快,他應該是快要擺脫了那種會把他溺斃的極緻痛苦了。
等姜嫄追出籃球場時,已經看不見蔣禹的身影了,又是一個晚霞天,她呆呆地站立着,失落地注視着黑暗一點點侵蝕絢爛的天空,一滴水滴在她的拿着鈴铛串的手背上,下雨了嗎?
仰頭去看天空,深藍色幕布的天空之上不見烏雲,姜嫄後知後覺地摸了一下眼角,烏雲在她眼裡呀,原來是她的眼睛在下雨。
她抽了抽鼻子,淚眼模糊中看到遠處走來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同時她的腦海裡響起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機械音:“宿主您好,我是系統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