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聽到沈芳菲的話,他忍不住詢問這個知道一點内情的女生,他記得她是姜嫄的後桌。
可惜在姜嫄的班級裡,蔣禹隻熟悉姜嫄和那個假正經的陸溫譯,對于其他人沒有什麼深刻的印象,不然起碼還能跟眼前的女生打個招呼,更好地套話。
蔣禹頓了一下,繼續用沙砺粗啞的嗓音禮貌問她:“請問,為什麼你說姜嫄不知道我喜歡她呢?我給她寫了信,把信放在了送給她的書裡,她一定會看到的。為什麼你說她不知道?”
他表情猶豫起來,似乎在腦子裡整理話語,然後補充說:“你,可以告訴我嗎?”
蔣禹的态度很好,甚至帶着寫懇求的姿态,肉眼可見他并不太熟悉怎麼去禮貌地和一個陌生人搭話,更别說是“請求”陌生人幫忙了。
沈芳菲感覺到他一定很少或者沒有用這種姿态對待過别人,但正是蔣禹的這種不熟練,又努力去做的舉動才更加真誠。
别人,一個在他眼中的陌生人,還要表現得禮貌和友好,因此他很不自在。
沈芳菲以往看到的隻有驕傲驕矜的蔣禹,除了會低下頭,桃花眼睛亮亮地看着姜嫄,對其他人都全然不放在心上。
可現在呢?
蔣禹語氣很溫和地在詢問她,這種溫和不自覺地讓沈芳菲聯想到陸溫譯——陸溫譯也經常表現得很溫和,可那種溫和隻是他的面具和武器。
蔣禹很溫和,這種溫和來源于他對姜嫄純粹的喜歡,是他挫敗後的自救。
可能蔣禹依然不知道姜嫄真正需要什麼,可他願意笨拙地學習姜嫄喜歡的模樣,希翼有一天她的目光會因此落在他身上。
蔣禹的确不喜歡甚至憎恨陸溫譯,可他又不自知地學着他,漸漸磨平自己驕傲的棱角。
喜歡會讓人感到不自知的自卑,即使驕傲如蔣禹也逃不掉。
沈芳菲此時反倒巴不得看見的真是鬼才好,那也不至于讓她進退兩難,心裡糾結又難堪。
她最不想面對的就是蔣禹,内心湧上來的愧疚自責快要把她淹沒了,沈芳菲避開蔣禹隐隐燃燒着希望的眼睛,最後說:
“對不起,蔣禹,我……我不知道。剛才都是我亂說的,真的對不起……”
說完,沈芳菲就扔下了手裡挑好的零食,匆匆鑽過擁擠的人群,跑着離開了,仿佛果真遇到了比鬼追債還更可怕的事情。
見狀,魯素素和魯顔顔禮貌地和神色陰沉的蔣禹打了下招呼,然後牽着手馬上去追沈芳菲了。
蔣禹留在原地,右手用力地攥緊了手心裡的藍莓糖,四角鋒利的藍紫色糖紙幾乎要劃破了他的掌心。他臉上的溫和之色驟然褪去,精緻的眉眼陰沉沉的。
呵,陸溫譯是吧,難道他蔣禹就是個傻子嗎?
沒有人知道在青雲酒吧親眼看到陸溫譯和姜嫄親密時,蔣禹有多心痛,一直以來的驕傲讓他選擇遠離姜嫄。
可在幾個月的時間裡,他時常想起和姜嫄相處的那些時光,每想一遍,嫉妒的火焰就燒灼一次蔣禹的心,越想起越怨恨。
最痛苦、最煎熬的時候,蔣禹甚至忍不住怨恨起姜嫄!
姜嫄為什麼不喜歡他,還要對他那麼好?為什麼還要拉着他,不讓蔣禹像他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一樣爛掉呢?
可是她卻因為一個隻認識幾個月的人就輕易地放棄他,快十年的情誼卻抵不過三個月。她連一句明确的回答都不屑于給他就抛棄了他,蔣禹怨恨得不行!
後來,時間稍微長一點,蔣禹開始憤恨起自己。
如果他沒那麼猶豫不決就好了,是不是他真的就像大多數人評價的那樣“脾氣差,驕傲蠻橫”,是不是他從來都不夠好?所以姜嫄才不喜歡他,以至于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她一直都沒有喜歡上他。
也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蔣禹就罵姜嫄“醜八怪”,後來好多年他都故意和姜嫄對着幹,專做欺負她的事。
她不喜歡他這樣蠻橫霸道不講理的人,她喜歡陸溫譯那樣的,可惡的、惡臭的、假模假樣的陸溫譯!一個全世界最可惡、最可恨的人!
姜嫄不喜歡我,她讨厭我。
這段時間裡,蔣禹常常口裡苦澀地咀嚼着這句話入睡,又在深夜裡驚叫着這句話醒來,然後睜眼到天明,如行屍走肉一般。
蔣禹終于理解了蔣芸對李酉邢的追逐,愚蠢的飛蛾撲向熱烈燃燒的火,其實他們都一樣。隻是蔣芸還在追逐着她的愛情,可是他連追逐的機會都自己放棄了。
值得慶幸的是,這段時間蔣芸一直對蔣禹的狀态非常關心,他們姐弟倆的關系緩和了不少,這才讓蔣禹勉強穩定了一些心神。
本來看到剛才超市裡陸溫譯和姜嫄親密的一幕,陸溫譯挑釁得意的勝利者姿态,以及姜嫄害羞柔軟的模樣,蔣禹已經決定要徹底死心了。
可突然有一個人說,他和姜嫄很有機會在一起,而且姜嫄根本不知道自己表白的事情。
這個事實就像往冬日壁爐裡,朝即将熄滅的餘燼投入一根火柴,于是餘燼又開始微弱地燃燒起火。
在這幾個月裡,蔣禹把和姜嫄相處的點點滴滴都翻來覆去地回憶了無數遍,最近一年的事情更是每天都想上一遍,最後在籃球場上的對話,他都能背出來了。
慢慢地,蔣禹竟然品出了一絲不對勁,結合剛才沈芳菲的話,問題既然不在姜嫄身上,那麼就是那個陸溫譯搞的鬼了。
陸!溫!譯!
蔣禹牙尖上惡狠狠地咬出這三個字,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沈芳菲離開的方向,惡意地輕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