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郎中被禦史台借調了兩月有餘,今日到刑部上值發現這些同僚似乎較以往有了不一樣。
來得非常早。
刑部平時公務比較多,一些文書查閱起來相當繁瑣,且多是一些下邊郡縣遞上來的案子,審起來也是棘手,走得晚的比比皆是,來得早的,真的不多。
“趙郎中回來了?”一位上了年紀的員外郎招呼他。
“趙郎中瞧着清減了許多,可是禦史台的膳食不好?”剛剛進了刑部的楊錄事寒暄。
趙郎中正待答話,一個上了年紀的令史路過說:“諸位,再不去就趕不上朝食了。”
“是也是也。”
“不要耽擱了正事。”
趙郎中看着腳下快了許多的同僚,一時疑惑:什麼時候朝食也是正事了。
再者,官廚的朝食,以前哪一位不是不得已或者圖一個方便才去的。
身旁一個深綠官服的男子經過,趙郎中招呼:“錢主事,我今日帶了平甯坊的糖餅,要不要——”
“不必麻煩了,我去官廚就好。”錢主事提醒;“春日雖則講究省酸增甘,朝食用糖餅卻膩了一些。”
“趙郎中不如随我一道去官廚?”說是一道,錢主事卻不像是等他的意思,連連趕上了前面的楊錄事。
趙郎中猶疑了一瞬,終是移步去了官廚。
他去的時候,錢主事他們已經坐下用朝食了,桌子上滿滿當當的一些碟子碗的,看着十分豐富。
“郎中要些什麼?”林娘子顯然和這裡的官員都熟,很是熱絡:“可是有一陣子沒有看到郎中了。”
“不錯,倒是有兩個月不曾踏足這裡了。”趙郎中看了一眼林娘子身前的陶罐子,有些好奇:“這是?”
“枸杞黑豆排骨粥。”林娘子解釋:“說是春夏養陽,秋冬養陰,春與肝屬木,這個時候就講究一個調陰陽,疏肝理氣。”
“肝開竅于目,肝不順則目不明,枸杞補益精氣,黑豆味甘性平,活血利水,強肝明目,兩樣都是好東西。”她說着,看向一旁的小姑娘:“溶溶說說,是不是這樣。”
“林娘子說的一字不差。”雲溶溶感慨,她不過就是說了一遍,林娘子就記在心裡了。
趙郎中其實早早注意到了雲溶溶,一個是她的長相實在過甚了一些,再是她面前擺的整整齊齊的麻圓子,很是誘惑他的視線。
“這是?”
“灌汁麻圓子,郎中若是喜歡甜的,可以試一試。”雲溶溶介紹:“糯米做的麻圓子,裡面灌了赤小豆和乳酪熬的汁,我還加了一點點林娘子做的玫瑰鹵子。”
雲溶溶在除了陸鸾和以外的其他刑部官僚面前,很是拿捏得住的樣子:“郎中看看這個上面的芝麻,我用了白芝麻和黑芝麻兩種,白芝麻性平補血,黑芝麻益肝補腎,裹着軟糯糯的圓子,這麼吃最好不過了。”
“如此,有勞小娘子給我拿兩個罷。”趙郎中嗜甜,這個在刑部也不是秘密。
“隻要這個?”雲溶溶很是熱心:“郎中不妨試試這個金橘小米粥,金橘藥性幹溫,理氣解郁,小米和中益腎,安眠養顔,我加了一點淮山,這樣煮出來的粥綿密,最适合春日了。”
趙郎中接過,說:“小姑娘對于養生一道似乎頗有一些領會?”
“說不上領會,就是平時喜歡琢磨。”雲溶溶很是謙虛:“吃得好,也要吃的對,郎中說是也不是?”
趙郎中看着她瞧着嬌嬌嫩嫩的模樣,這麼故作一本正經也掩不了的嬌憨,很是開懷:“是也是也。”
“小姑娘說的甚是在理。”
等到趙郎中在劉主事的一旁坐下,他的面前也是滿滿當當了。
碟子裡兩個灌汁麻圓子,一碗金橘小米粥,一碟子煎的槐花餃子,五六個的樣子,一小份清拌荠菜,一份切得整齊的香椿豆渣餅子。
劉主事的面前沒有金橘小米粥,而是小小一碗枸杞黑豆排骨粥,至于香椿豆渣餅子他也沒有要,而是端了一碟子麻汁小馄饨,看着分量不多,但是味道十足濃郁,麻汁和紅油辣子裹着細細的芫荽。
啧——
隻是看着就覺得香的很!
仿佛看慣了婉約的女子,突然被另一種風情撩撥了,說不上什麼感覺就是驚豔。
事實上味道也是十分驚豔!
濃郁的麻醬汁裹上鮮嫩的绉紗小馄饨,紅油汁辛辣,一口咬下去唇齒間都是漫出來的鮮香,劉主事一連吃了三四個小馄饨,說:“當年在北地,朝食就是一碗熱騰騰的臊子面,濃油赤醬的羊肉臊子,像極了熱烈的北地女子,鮮活而蓬勃。”
“豈止蓬勃,也同這個紅油汁一樣嗆得很。”一位同樣在北地就任過的官員說道。
“是極是極。”劉主事感慨:“我那個老妻不過是随我外任了三年,已經把北地女子身上的一股子辛辣學了十足,如今哪裡還有一點半點的婉約。”
“不過,她做的臊子就着面卻是一絕。”
趙郎中不由也想起了曾經:“北地寒苦,卻是難有的天地浩瀚,當年有幸随着今上在西北軍的駐地留了一個月,風烈,酒也烈,看着千裡長野,别有一番天高地闊。”
“現在回不去了。”
劉主事吃了一筷子荠菜,說:“在西北可吃不到這麼嫩的荠菜。”
“你沒有吃到雲小娘子做的清拌馬蘭頭,也是好得很。”劉主事緩緩咀嚼,閉眸品味了一番,說:“槐花酸湯小馄饨也是不錯,與這個麻醬汁各有千秋。”
“槐花飯和榆錢飯我們也吃了。”
趙郎中擱下筷子不說話了。
劉主事還在滔滔不絕:“青豆糕和霜糖小油條也是好得很,我看你常吃的那一家和芳堂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