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忙忙地自内閣追出來,快步走出閣房,外間竟已落了雪,又是鵝毛樣地鑽進了領口裡,給人冰涼涼的癢。
李烨沒顧及這痛癢,冰天雪地裡赴旨而去。
黃意憐在外頭瞧着李烨奔到這裡的腳步,想天子傳旨下去已有了一刻鐘時辰,他這時才來,唯恐有些要承受天子之震怒,不時裡頭又傳喚了一遍:“中書省李烨見駕——”
李烨奔跑進去,一進内寝,慌忙跪坐在内寝地上,叩首請罪道:“奴婢李烨,方才隻顧着省中的差事,誤了陛下的傳喚,請陛下見罰。”
天子揮了揮手,示意起身。
李烨三分惶恐地站直身子,才落眸見了葉青的人,出于謹慎,天子未開口問他,他便亦未敢開口去問葉青來曆,隻刻意将背脊打得走線一般筆直,意圖讨天子一二分的歡心,暫息卻因他遲至而發下來的雷霆之怒。
葉青冷着眸,一見李烨直身,面如傅粉的白。
“朕來問你,”皇帝清了清嗓子,正聲問他:“昨夜白桦可曾逗留在你之宿處,與你同出同進,夜裡不曾歸寝。”
“葉青姑娘——”李烨一聽話音兒,便知是什麼事,即刻轉身面向右側站立着的人,推斷出她的身份,立起聲音來硬抗:“奴婢雖是人下人,可卻從不會做些什麼勾引宮中女使來誤了公差的糊塗事,你好生回頭思量思量,這白桦......究竟往何向去了。”
葉青沒想到,話一出口即被李烨給擋了回來,彎着眸子向皇帝求助,雲襄見此等情景,手無實證,也不好橫加責備這些終日裡近身侍奉着的奴婢們,隻得壓下聲音來,對葉青回道:“造坊司的事,本上屬内廷司直轄,朕憐你孤女無依,複多嘴了這麼一句,如今你也見了,李副使說這是沒有的事。”
李烨聞言,愈發地直起身來,不與葉青周旋了。
紫宸外殿外,先時那名碧衣長裙的姑娘似乎吃了癟,眸光流轉中雙頰氣鼓鼓地充氣起來,有些不滿地暗自罵着什麼,葉青身後,卻忽地趕來一名身着上等内侍服侍的人,黃意憐一見他身上白鶴圖樣,便知是那晚奉迎着刑部大人的李烨。
李烨迎着人,直沖着葉青走去,跟着黃勾便趨前一步,以他的身子遮擋住黃意憐視線,刻意地張揚出一臉刁難人的笑意來。
葉青行走了半個宮廊,耳聽見身後李烨不斷追蹤的腳步聲,轉過身來将将打算正面對質李烨,便聞他冰冷的吐息侵體:“天寒地凍,姑娘來紫宸殿内,是來做什麼的。”
她待要質問李烨,不想卻反而被李烨迎面擋住,聲氣滞澀在宮内遊廊上,與黃意憐隔着一半的院子,看不見院子那頭黃意憐遙望過來的寒冷眸光,礙于李烨威勢,葉青心頭有些懼怕,辄往後退了一步,聲息卻尚還能穩得住,反而質問對面的李副使道:“我且問你,昨日白桦可是與你在一處!”
李烨的眸光刹那頓住,有些危險地近前半步,眸中寒光如刃:“白桦與奴婢乃是禦前準下的親事,整個内廷司裡皆知,莫說昨夜奴婢正身在河道刑房旁監刑,縱使夜裡當真對白桦做了些什麼,也是奴婢與娘子之間的事,姑娘......不大好過問吧。”
“我造坊司下屬于内廷直轄,有冤,自然當先告訴予内廷司,”葉青知他故意周旋,卻不與他纏鬥,沖口而出道:“方才禦前也是這麼一個處置,可你内廷司的主官,牽連着你們中書省的事,眼下乃是中書省沖撞了造坊司,這賬怎麼算!”
寒雪朦胧了日影,李烨隔着低矮的灌木,瞧向對面黃勾站立的身形。
李烨窺見對面人也在機警着這邊的動靜,遊目在黃勾一身正黃色麒麟服飾上,即刻卻收了神思,對着葉青一并笑道:“造坊司内家之事,一向與我中書省内無涉,姑娘如有事需告上内廷,隻需延内廷司黃公公的意,來問奴婢做什麼。”
說罷,也不與她糾纏,轉過身即刻沒入深雪中,回返内閣去了。
葉青照着原路返回,途徑紫宸殿門口,被黃意憐看似無意地扯住了袖口,低語說道:“内廷掌事全都是中書省的人,姑娘莫與淵底人糾纏。”
“明銳姑姑與咱家自然是老相識了。”黃勾眼底眸風一瞬閃出刀子樣的殺意來,有些藏鋒般地暗暗笑道:“不過......造坊司經年得了内廷照拂,中書省與造坊司的帳,且不經過内廷司的審批,别鬧到上面兒去,咱們還可以一碼歸一碼......”
葉青聽這話茬兒,感到這老太監話底下陰森森的白骨刀,福身給黃意憐并行了一個平禮,返身便欲走,不料黃勾陰測一笑,口唇嘬緊吹出一聲極為刺耳的長長哨音來。
哨音落,十數名原本不知在何處潛伏着的内監即刻圍上來,紛紛伸出手意圖對葉青行不軌之事,雙目垂涎着流露出□□猥亵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