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好多傷……”柏水青輕輕的聲音裡帶着疼惜，看着身前幾近赤裸的身軀上大大小小的陳年舊傷，心疼極了，在他不曾參與的往日時光，任然過得一定十分辛苦，許多分布在要害上的傷口，明明白白地體現了這一點。他用手輕輕摸了摸已經變成肉褐色的舊疤，用的力氣很小，生怕把她摸疼了……

“别摸了，都過去了，快幫我塗藥……”任然就剩一個裹胸裹住胸部，上衣都脫掉讓柏水青上藥，她倒是不太害羞，對一個現代人來說，這密密的裹胸布比現代内衣還嚴實，他們又是滾過床單的關系，她害羞都害羞不起來。就是被他摸得皮膚癢癢的，搞什麼，用摸什麼易碎瓷器的摸法摸她……簡直要起一身雞皮疙瘩了。

任然狠狠捶了自己心口兩拳，粗聲粗氣，超大聲：“我強壯得很，别磨磨唧唧了！”

唉。柏水青無語地從喉嚨裡溢出一聲歎息，面前的女子身軀跟強壯扯不上一點關系，比起他，瘦了好幾圈呢……他嚴肅的表情裡沒有半點旖旎心思，擠出膏藥就輕柔地塗抹上去。

“嘶……”

柏水青手上頓住，擔憂，“疼？”

“不疼！一點也不疼，舒服死了！”任然超頑強，是女人就要堅強，疼什麼疼！然後她就感覺青青好像沉默了一下，她正想開口安慰安慰，傷在她身上，他怎麼比她還難受……結果身上的新鮮傷口迅速被接連糊上了藥膏，冰涼的觸感帶着火辣辣的疼痛在她身上四處起火……

“卧槽，你怎麼不給我一點心理準備，疼死我了！！”任然被這劇烈的疼痛搞得，臉都皺成一團，所以說，上藥什麼最讨厭了，這點小傷上什麼藥！用布包着，兩天就結痂了嘛！她以前都是這麼過來的，大傷要治，小傷果斷放過……說起來，怕疼體質的她，意外地在戰鬥中感受不到疼痛，可能是太興奮了……難道這樣的她，天生就是殺手的料嗎……上輩子手不縛雞，連魚都沒殺過，頂多踩死過螞蟻的真·現代良民·任然，一臉沉思……

“提前告訴你的話，你除了疼，還要多怕一會兒。”

柏水青把她散落的衣服收拾了一番，隻将外衣給她披上。他們這會兒已經回到了春田城主府上，剛才折騰了好大一通，雖然不累，可困死人了。于是兩人也懶得收拾叫水了，在床上含混了一晚，對付過去。

第二天，陽光照在任然沉沉的眼皮上，她霍然睜開眼睛，想起什麼來，“對了！我們得去通知一下白聞啊！不管他接下來要做什麼，之後都和我們無關了~還有，他們接下來要是打起來，我們得趕緊走，本來就是為了柏季齊在這裡停一會兒的，可别牽扯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了。”

太陽都出來了，勤勉的白聞自然已經起了，連一向跟着任然懶懶散散的融融也學好了好習慣，太陽将将出來的時候，就打理清楚，跟着白聞一塊兒晨起讀書。對于融融來說，太陽還沒出來就起床并不是一件難事，每天睡上9個小時對它這個木精來說實在太過飽和，但是任然當初一臉驚訝，說‘就算不需要睡覺，大腦放空不也是超絕爽的事情嗎！’，融融恍然大悟，‘母親說得對！’，于是兩個懶鬼就此達成了一緻。

白聞并不知道這些事，所以當他順着一貫的生物鐘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見融融精神百倍地趴在他身邊，歪着腦袋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不免大為感慨，原以為跟着那對一看就懶懶散散的年輕父母，必然要睡到日上三竿，不成想融融竟然如此乖巧。

他摸摸融融的腦袋，溫柔笑道：“你竟然也起得這麼早嗎，真是乖巧。”

但是他溫柔的表情很快就擺不住了。二人洗漱完用過飯後，白聞拿出随身的書卷在窗邊晨讀，融融好奇的小腦袋從旁邊冒出來，指着書問：“這是什麼呀？”

他這時還沒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和緩地彎起眼角，撫了撫小孩的發梢：“《言希三談》，沒聽過吧？這是大人讀的書，等你再大些就能讀懂了。”

融融‘喔’了一聲，安靜了幾息，耐不住活潑的性子，忍不住又好奇問：“白聞，這是字嗎？”

白聞看着融融手指指着的一個‘天’字，耳邊是他天真無邪的提問，他讀書人的溫雅面容登時僵住，而後緩緩裂開……他慢慢扭頭，看着身旁的小男孩約莫七八歲的年紀，嗓子被堵住似的難受得很，實在沒忍住，不自覺提高聲音，語氣難以置信：“融融，你應該有七歲吧，你……不識字？”

融融被他問得心虛起來，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呀，他揪揪手指，想到母親跟他說，絕對不準暴露出自己精怪的身份，要當個正常小孩，于是他用力點點頭，語氣大聲又肯定：“我七歲！我就是七歲沒有錯！！”

白聞多麼從容溫和的一個人呐，此刻内心有如萬馬崩騰的無語凝噎，作為一個讀書人兒，他很看重一個人的文學素養，有道是知書而達禮……所以他對自己的弟弟妹妹也十分嚴格，不僅從三歲便為他們開蒙，更是每日考校功課，哪怕是因公務出外差，閑暇之時也要互通書信檢查他們有沒有認真念書……這樣一個人，自然不能忍受親近的孩子居然是個文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