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柳餘缺而言,四月是個好月份——因為它正是他最喜歡的、櫻花盛開的時節(注1)。
從大洋國繞過東瀛,經北海道走海路直至新羅釜山港,這一路上柳餘缺總共看見兩次櫻花:第一次自然是在北海道本地,而第二次,是在釜山。
……朝鮮也有櫻花?竟是他一直以來孤陋寡聞了。
剛下遊輪,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隻見萬裡碧波的彼方矗立着數座鋼筋水泥鑄就的高樓大廈,前面鋪排着一片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港區道路、鐵路。而夾在這些溝通四面八方的道路之間的,則是數不勝數的倉庫、堆場,堆場上堆放着令人目不暇接的集裝箱,卡車、吊車如螞蟻搬家一般穿梭其中,将貨物運進運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之中,巨型蒸汽貨輪從海上四方駛入進港航道,碼頭吞吐之間,宛若鲸吞萬物。
一言以蔽之——氣派,壯觀。簡直就是個稍小一點的橫須賀港!
“這……居然是沈廷鈞那小子半年裡建起來的?”
望着眼前景象,柳餘缺除了震驚得張口結舌,再也沒法有别的反應了。
不是,男頻爽文裡主角開*挂也不帶這麼誇張的吧?
“先生,‘貴客’明日上午九時會準時前來相見,請您安心等候。”
負責接待的碼頭酒店侍應頗有禮貌地引他進到裡面,交給他房門鑰匙便自行離去了。柳餘缺拖着行李環顧四周,隻見這座并不算富麗堂皇的“楚式風格”建築裡,往來者卻有如魚貫,其間不乏西洋、東洋人甚至黑人、阿拉伯人,熱鬧得和他在東瀛國際飯店裡見到的景象相比,都不遑多讓。
說起來,酒店還是黑澤優幫他訂的——
确切的說,此次會面雙方身份太過敏感特殊,是故隻能通過東瀛黑龍會居中“牽線搭橋”,方才得以最終成行。
回房放下行李、簡單拾掇一番之後,柳餘缺總算從旅途的困乏中緩過來些許。可人這種生物一旦“閑”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這一點在他身上,體現得亦是淋漓盡緻。
明天……見了他,該說些什麼好呢。
柳餘缺的頭開始隐隐作痛。平心而論,雖然從十二歲時就認識沈夜北了,可對這個人,他其實至今都并不算十分了解。在他的印象中,這位“義弟”自小時起就是個極其孤僻内斂的性子,但好在人不壞,并且也還算仗義。可不知怎的,他總能在沈夜北身上品出一股子“邪性”來……
用後世的話來說,沈夜北是個非常容易“惡堕(黑化)”的性子。他的天性裡“混沌”的那一部分,決定了他永遠成不了“偉光正”的英雄、而更有可能成為亦正亦邪的枭雄,甚至反派。這樣的人,你甚至很難判斷他下一秒的立場——因為他做事全憑個人好惡,而非公認的社會準則。這樣的人或許也有原則,但他的原則絕對和社會主流的原則有着天壤之别:
換句話說,隻要他想,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那麼,對于自己之前近乎“遺棄”的行為,沈夜北會怎麼想?如今他會如何看待自己?一念及此,柳餘缺心中不安逐漸壓過了原本的愧疚。他忽然對明天的到來感到恐懼了。
“叮鈴鈴——”
正在這時,客房裡的座機忽然響了起來。柳餘缺下意識地接起:“喂?”
“是柳先生吧。”電話對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聽上去,好像是個非常年輕的女性。
“您哪位?”柳餘缺警惕反問。女人回避了這個問題,道:“您看到床頭櫃上的禮盒了麼?”
什麼禮盒?柳餘缺莫名其妙地扭頭一看,卻見床頭櫃上确實放着一個粉嫩粉嫩的紙盒,上面還非常少女心地系着個蝴蝶結。他剛才進屋時忙着收拾行李,沒注意到這東西——更何況,還是這麼女性化的東西。
話筒裡女人續道:“這是給您的禮物,請您務必拆封,并在明天見面時用上。它很适合您,并且會幫您渡過難關。”
話到這裡便戛然而止,電話被挂斷了。柳餘缺愈發一頭霧水地走到床頭櫃前,三下五除二将禮盒拆開,然後傻在當場。
——兩樣東西:一套和服,以及一頂假發。
更荒唐的是,和服是女式的,還是未婚女性穿的那種振袖(注2);假發也是女式的,而且……居然還特麼是公主切。
那女人說什麼來着?
“明天見面時用上”,這個意思就是讓他明天穿着這套鬼東西去見沈夜北。“很适合你”……她是腦子進水了嗎?男女不分?
然而最後那句“會幫助您渡過難關”,卻讓柳餘缺鬼使神差地将和服抖落開來,對着鏡子比了比。他知道自己骨架小、個子也不算高,但總歸跟女子不同,加上并沒有變态的“異裝癖”,此前自然不會主動試穿女裝。
可是現在……
他望着鏡子裡那張秀氣的小白臉,以及似乎是為自己量體裁衣而制的和服,沉默了。想了又想,柳餘缺索性脫去外套和外褲,讓自己周身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之中,然後才慢條斯理地、一件一件地将和服穿了起來。
我去,居然十分合體。
還真是“量體裁衣”啊!
總算穿好了和服,柳餘缺深吸一口氣,閉着眼睛将放在凳子上的公主切撿了起來,戴在了自己頭上。
大功告成。
再度睜開雙眼之際,他呆住了。在此之前,柳餘缺知道自己的長相确實有些女性化,但還不至于到“娘”的地步。然而現在,鏡子裡的這個自己卻讓他真真切切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
人在某些方面的潛力,果然是沒有極限的。
……他媽的,真的好像女人啊!完全沒有違和感的捏,太悲哀了。
那麼問題來了,電話裡的女人究竟是誰,為什麼會對他的“三圍”知道得如此清楚?難道是沈夜北……等等,這便宜弟弟又是怎麼知道自己身材尺寸的?難不成荊州那短短幾次見面,這小子就靠目測測出來了?
如果是這樣,那麼這女人一定跟沈夜北關系匪淺。可據他所知,沈夜北絕對不是個好相與之人,也極少有人能和他親近、取得他的信任,何況還是一個女人?并且從方才那通電話也能看出來,這女人絕對不是人畜無害的“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