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死寂中睜開雙眼。
囚室裡昏暗的燈光下,帝國元首巨幅畫像垂懸其上,是他哪怕站起身都無法觸及的高度。他試圖去分辨元首的模樣,隻可惜,何況他如今雙腿已廢,别說起身,就連挪動一下身體都會疼痛難忍、幾欲昏死過去。
囚室外面播放着什麼歌曲,他聽得很清楚。歌聲豪邁悠揚、朗朗上口,是時下最流行的、最被廣大民衆喜聞樂見的贊美元首的頌歌,他也知道。可他懶得去想,隻是漫不經心的給自己還在往外滲血的腳踝包紮傷口。
其實沒用。他知道,穿透腳踝的那隻釺子一天不取出來,他就一天沒法站起來。元首為什麼那麼做,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他不理解,也沒有心力去試圖理解了。沒死就好,活着就行。
隻要活着,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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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餘缺最近越來越焦頭爛額了。
抛開他本就不十分擅長的财政和防務這兩項不談,就說如何調停好到處作妖的野軍和看似歲月靜好、實則都不好惹的大小軍閥之間的矛盾,就已經夠他喝一壺的了。更令人無可奈何的是,英吉利、法萊西、基輔羅斯等列強也開始趁火打劫:
——照會華夏聯邦,要求按照既有生效的不平等條約繼續履行“還款”義務。
是,楚帝國是寄了,可華族人還在,華夏也在。至于你是叫聯邦合衆國還是封建帝國,跟人家沒半毛錢關系。隻要你不敢否認此前所有的不平等條約,那就得老老實實按着條約履行。敢否認?那我們就幹**你,幹到你不敢否則為止。
“……”
大總統府裡,死一般的寂靜下是火山爆發前的壓抑。柳餘缺一邊強行壓下内心強烈的不安,一面思考着下一步該怎麼走。那些足以把整個華夏拖垮的不平等條約是絕對不能再履行的,否則不說對不對得起百姓、對不對得起良心這種形而上的東西,單說财政——
就算全體華族不吃不喝外加把稅收到二百年之後,也還不起啊!
但是打仗?打仗是不可能打仗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首先國庫沒錢;其次,聯邦無兵可用;最後……
錢和兵都沒有,要啥啥沒有,還談什麼最後?(╯‵□′)╯︵┻━┻
“怎麼了?”
直到對方開口,柳餘缺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迷茫中究竟幹了什麼。
天呐!他怎麼又不要臉的給沈夜北打電話了啊!
啊啊啊啊啊啊——
柳餘缺心底裡發出一聲尖銳的暴鳴。像拿着燙手山芋似的拿着話筒,他一邊把自己狠狠罵了一頓,一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沒那麼心虛:“沒什麼事兒,就是問問你最近的境況。你還好嗎。”
他以為自己已經隐藏的很好了,可沈夜北還是聽出了他那無與倫比的尴尬。後者輕笑一聲:
“我很好,你聽上去卻不太好。遇到麻煩了?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大爺的!”
正經永遠不過三秒鐘,相愛(?)相殺(??)才是王道。
好處是,尴尬的氣氛終于煙消雲散,柳餘缺也終于找回了從前那個把這便宜老三當小弟訓的節奏:“還能是什麼事兒?媽的英吉利……”
等他絮絮叨叨發洩完對各大列強的不滿,沈夜北才又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小事,急什麼。”
“小事?!”
柳餘缺本來沒急,這下當場就急了。讓他糟心了快一星期的爛事兒,在某人眼裡居然是“小事”?
……這會顯得他很無能诶,靠北(忽然機車腔)。
于是柳餘缺開始陰陽怪氣:“小事兒?那你替我處理啊?”
“好啊。”
不是老弟,你答應的也太痛快了!這讓我很下不來台啊喂!
“作為報酬,你也得幫我一次。”
好麼!“賊不走空”雖遲但到。柳餘缺在電話這邊擺出一張“很不高興為您服務”的批臉:“幹嘛?事先說好,我可幹不出剛把你罷免就又把你請回來這種事兒,太丢人了。”
“不必。”沈夜北語氣平和,顯然并不想繼續跟他把玩笑開下去:“我的人會向聯邦政府提出議案,你屆時協助通過就可以了。”
“……”
怎麼忘了這茬——是啊,沈夜北本人誠然被罷免了,可“朝野”上下究竟有多少官員已經投靠于他門下,是柳餘缺自己光想想就都會汗毛倒豎的程度。不知怎的,柳餘缺忽然又有些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