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中,有聲音問,為什麼一定要先消滅“奴隸”,才能“放進”真正的陽光呢?為什麼不先消滅那輪“假太陽”呢?
沈夜北沒有回答。他隻是沉默的看着那輪“人造太陽”,随着“奴隸”生理和心理上徹底的寂滅而自然衰亡,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他沒有說話。但那個聲音卻仿佛聽到了他的回答。
「真正讓這片土地千年無限噩夢輪回的,不是“帝王”而是“奴隸”?」
「是的。」沈夜北神色黯然。
「為什麼?」它問。
「因為決定了一個社會、一個種族走什麼路的,不是這個族群智慧的上限,而是它的下限。」沈夜北苦笑。
「我還是不太懂。」它追問。「難道蠢貨能當皇帝嗎?」
「不……」
沈夜北黯淡的垂下眼眸,灰綠的眸子裡一片死寂。
「——蠢貨當然當不了皇帝,也做不成大惡。蠢貨能夠做的,也隻有蠢貨才能做到的,是迷信甚至熱愛那個把它們燒成灰燼的暴君,并且讓暴君的統治千秋萬代,江山永固。」
那個聲音沒再說話。沈夜北于是垂下手臂,溫和的笑了笑。
「我很絕望。」
他長歎一聲,又自言自語似的,對着那個聲音重複了一遍。「我真的,非常絕望。我現在确信了,坂垣近助對我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注1)
“先生?”
現實中,總統府辦公室裡的軍頭們眼見着他長久的出神,終于忍不住出聲喚道。沈夜北收回目光,微微側臉,然後問了一個堪稱沒頭沒尾的問題:
“誰是我們的敵人?”
“……”
軍頭們徹底無語了。都這種時候了,向來務實的沈先生怎麼也學梁銘那個老學究,打起啞謎來啦?
無語歸無語,可“大佬”的話總不能當放屁,該回答還是得回答,哪怕驢唇不對馬嘴。有個人硬着頭皮答道:“我們的敵人,當然是發動叛亂的途志和野軍。”
聞言,沈夜北笑了。笑容十分輕蔑。
“……我說錯了嗎?”搶先回答的仁兄一臉尴尬,沈夜北卻搖了搖頭,稍微收斂了面上無意間流露出的傲慢,依舊溫言溫語:“發生叛亂的幾個地區,當地民衆、尤其是農民,生活狀況如何?”
“回禀沈先生,”這個問題顯得容易了很多,于是另一個軍頭立刻殷勤搶答:“托總統府……您老人家的英明領導,現在全境大部分地區農民的生活都比之前好了,起碼餓不死人了!更别說稍微富裕的地區還興起了‘新村建設運動’,原本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住上了體面的小瓦樓,不比之前幾十上百年的破茅屋強多啦?”
他甚至還嫉惡如仇的補了一句:“直娘賊的,這幫給臉不要臉的泥腿子,居然還幫野軍那幫子土匪強盜對付聯邦,真是賤到家了!”
“是啊。為什麼?”
出乎意料的,沈夜北居然随聲附和了句,随即又在一衆軍頭再次懵逼之中走回辦公桌前,拿起鋼筆在西北、西南、北部、東南沿海幾個戰火燃起之處畫了幾個圈。然後,他手腕微動,将這幾處延出幾條長長的線,最終彙集到了北鞑靼邊境、與基輔羅斯接壤之處,凝成一點;筆鋒一轉,從這一點又延出條線,來到位于中原豫州、魯州、晉州高歡的落腳點。
這回,所有人都看懂了。
途志、野軍和四處開花的叛亂行動并非毫無關聯的孤立事件。恰恰相反,這些看似混沌一片的農民起義式造反,其背後森然矗立着一道碩大無朋的“影子”:
基輔羅斯。
如果再具體一點、延伸得遠一點,還有幾個看起來不那麼顯眼的“操線者”,比如喜歡悶聲發大财的高歡,比如這一兩年看起來很消停的東瀛。
“既然他們這麼想折騰,那就滿足他們的願望。”
沈夜北将筆往桌面上輕輕一放,順便對背景闆一樣的總統秘書道:“告訴柳總統,準備同時迎接内戰和外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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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見24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