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還挺偏僻的,村裡隻有一家小店,賣的東西也不多,所以大家每兩周都會走一小段山路,到鎮上的集市大采購。”
說起這個,宋青辰眼前再次浮現出那條熟悉的山路,走在那往遠處看,望見的是青黃相織的茂密樹林,随風掀起一片碧濤;腳下是被踏的緊實的土地,上百号人幾十年的來來往往皆被它所記,留下一枚枚歲月的足迹。
塞缪爾聽後一愣——阿斯特拉還有這樣的地方嗎?
“我是被爺爺奶奶帶大的,我爺爺是個木匠,奶奶家是做豆腐的。”宋青辰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爺爺做木工比我厲害多了,奶奶做飯也比我做的好吃。”
“豆腐是什麼?”
爺爺他知道是什麼意思,所以也大概能猜到奶奶指的是爺爺的配偶。但豆腐這個詞,塞缪爾着實是有點陌生。
宋青辰:“就是……一種吃的。”他大緻想了下做豆腐的方法,說:“改天做給你嘗嘗,不過味道肯定沒我奶奶做的那麼正宗。”
塞缪爾一聽說是吃的,就猜到他會這麼說了,低聲一笑:“好。”
“我奶奶去世的比較早,等我讀完書回來後,爺爺的身體也不太好了。”宋青辰目光沉了一瞬,語氣也明顯低落了不少,“其實我能感覺的到,爺爺是想跟着奶奶走的,他之所以還好好地留在那,是因為放不下我。”
塞缪爾見他眼神暗了下來,心也跟着有些沉重,想出言安慰他幾句,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自己又能好到哪裡去呢,憑那些經曆實在說不出什麼勸人朝前看的話。
真正經曆過那種悲痛的人才會明白,放寬心朝前看什麼的都是屁話。能撫平心上那些傷痛的,就隻有時間了。
“我在外面工作了一年多,逢年過節都會回去看看,但後來發現我不太習慣大城市的生活方式。而且爺爺的年紀也大了,需要好好養身體,身邊得有人照顧,我就辭職回了家,像爺爺一樣做了村裡的木匠。”
可爺爺還是走了,在他回家的兩年後,一個秋高氣爽、村子裡還靜悄悄的清晨。
沒有痛苦,沒有掙紮,還捏着奶奶生前最喜歡的木珠手串,就那樣平靜地去了。
若不是叫爺爺起床吃早飯時,發現他渾身冰涼、沒了呼吸,宋青辰還以為他正如往常一般酣睡。
宋青辰曾想過,老人家要是走了,他會是什麼樣子?應該是哭吧,根本無法接受現實地痛哭,不然該怎麼發洩那種無力的絕望?
然而并沒有。從發現到下葬,他整個人都是懵的,沒有流淚,沒有崩潰,直到後山的一片石碑中多了一個刻着“宋建宇”名字的墓碑,那一刻他才反應過來,爺爺是真的走了。
當他踏進家門時,再也沒有人會搖着蒲扇,躺在逍遙椅上一晃一晃地喊他名字了。
塞缪爾就這麼坐在一旁,靜靜地聽他講完了所有。快樂的,溫馨的,哀傷的,一點一滴地彙聚成眼前人的模樣。
他看着對方垂眸的側顔,蓦然感覺自己和他像是來自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一個充斥着機械與鮮血,一個浸滿了霧般的回憶。
他比自己更像活着。
“後來我就到了這裡,”宋青辰并沒有告訴他自己是從上萬年前的地球上穿過來的,畢竟蟲族也是有精神病院的,“其實換了個新地方也挺好的,爺爺一直不是很想我待在村子裡,這下他該放心了。”
塞缪爾見他表情淡淡,指尖卻一直摩挲着茶杯,默了幾秒說道:“肯定會的。”
“你能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還把自己照顧得這麼好,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很欣慰。”他這張嘴怼上級審罪犯倒是在行,但要真讓他安慰起人來,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啧,可惡。
宋青辰:……那可不一定。
爺爺要是知道了他孫子在異世界都逃脫不了催婚的魔咒,怕不是會笑掉大牙。
想到這,他沒忍住笑了一聲,方才沉郁的情緒忽然煙消雲散了。
也是,那小老頭要真看見自己在他走了後那副失魂落魄的懵樣,八成會當場操起拐杖恨鐵不成鋼地敲他一頓。
塞缪爾不知道他忽然笑什麼,但看得出來他心情好了許多,也不由得勾起一抹笑,轉頭看了看窗外,天徹底黑了下來,隻能看得見亮白的路燈。
“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他起身整理了一下制服,本想說些多謝款待這樣的話,猶豫片刻後卻隻說了一句,“蛋糕很好吃。”
客廳燈光是暖黃的橘調,碧綠的眸色在光線之下看着深了幾分,眼神柔和。宋青辰看了微怔,站起來比他高了半個頭,不太明顯的影子落在他的軍靴下:“我送送你吧。”
塞缪爾看他一眼,無奈笑道:“不用了,就在對面,我還能走丢不成?”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又讓宋青辰想起在路邊撿到他的那一晚,語氣意味深長:“那可不一定,我擺攤的地方離這也沒多遠。”
塞缪爾聽了一愣,随即反應過來他什麼意思,臉一下就熱了起來——自己那天幫他解了圍後,剛走沒多久就被偷襲了,還差點當着他的面蟲化。
宋青辰隻是想開個小玩笑逗逗他而已,見他沒說話還以為自己說過頭了:“啊,我沒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