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家指定了碰面地點。

卡卡瓦夏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簡陋的地圖，據他所說，光是這張地圖就花費了十個塔巴拉，賣家甚至不敢保真。

但卡卡瓦夏堵對了。

——這張碰頭地圖是真的。

根據地圖的指引，他們穿過人聲鼎沸的外圈埃維金集市，繞到了星際和平公司業務部的後方，那裡坐落着許多倉庫，大多數倉庫都堆滿貨物，被巡邏機器人嚴加看管着。

“應該就是這裡……吧？”

“這是哪兒？”

卡卡瓦夏和還歸還在東張西望，晝涼率先前行一步，自動感應門輕輕彈開，将房間内部的風景全部展露出來。

晝涼張望了一圈：“……是個空倉庫。”

還歸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真大膽。”

“按照你這種磨磨蹭蹭的效率，晚上都趕不回家吃晚飯，别在門口磨蹭了，快進來！”

然而還歸還在門口磨蹭。

“這裡有好多空的集裝箱啊。”

“嗯。”

“你不覺得，這很像是電影裡的場景嗎？也許，那些集裝箱背後埋伏了很多人……這麼複雜的地形，就算是埋伏了人，一時半會兒也很難發現吧。”

晝涼無語地看着她。

還歸被她的眼神刺激得炸毛：“我的推測難道不是很合理嗎？”

晝涼伸出手，強行把還歸撸進倉庫内，她搖搖頭：“我知道你在模仿三月七，但這種台詞就用不着模仿了吧——你又不是烏鴉嘴。賣家選在這個交易地點，當然是提前踩過點，确定了這裡不會出現其他人……哦，卡卡瓦夏已經過去了。”

卡卡瓦夏的膽子明顯很大。

他挑了兩個角落裡的集裝箱繞了兩圈，什麼也沒發現，隻有慘白的自動感應燈光照着地面上的灰塵。

卡卡瓦夏回到隊伍裡來：“要相信我的運氣啦，如果真的有什麼人藏在集裝箱後面，我随便抽選的方向肯定能撞上他們。”

“也是。”

還歸被玄學說服了。

她們繼續往前走，在倉庫盡頭的角落裡，立着一道佝偻的身影，他穿着完全遮掩住身形的黑色西裝，帶着黑色的鴨舌帽，寬大的墨鏡以圍住半張臉的黑色圍巾。這遮擋嚴密的打扮，若是出現在機場，恐怕都會被誤認為當紅明星。

不過，從佝偻的身形以及黑色圍巾縫隙裡露出了一點灰白發絲可以斷定，這位賣家已經不再年輕了。

卡卡瓦夏試探着問：“請問，您就是……”

他快速低頭看了一眼地圖上的暗号。

“……‘隻有蠢貨才會嫌棄錢太多’先生嗎？”

好長……又好時髦的網名。

和這個偷渡賣家相比，晝涼瞬間覺得自己和還歸的網名都不顯得奇怪了。介于那位賣家的網名太長了，晝涼決定簡稱對方為“嫌太多”先生。

嫌太多看向向他走來的三人：“怎麼都是小孩和女人……咦？”

他的目光落在晝涼的臉上。

“……仙舟人？”

“這是在交易之前需要先查詢買家祖籍的固有環節嗎？”

晝涼發誓，這隻是好奇的詢問。然而，嫌太多卻仿佛被這句話冒犯到了。

他嫌棄地後仰：“打聽？誰在乎——我隻在乎錢，隻要能給我足夠多的錢，我才不管你是有仙舟血統還是剛好長得像，來到茨岡尼亞星球又有什麼神秘使命，都和我沒關系……”

嫌太多一口氣說完這麼長的話，來不及換氣，最後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但他依然倔強地，從咳嗽聲的縫隙裡擠出疑問：“你準備了多少錢？我事先說明，錢少了我絕對不接受的！”

“不着急。”

晝涼當然不會承認，她一分信用點都沒有準備，她自然而然地岔開話題：“先說說你打算怎麼完成偷渡工作吧——我們這可是有，一二三……四個人要離開茨岡尼亞星球，你是打算把我們塞進集裝箱裡帶走嗎？”

“怎麼可能？”

嫌太多發出一陣嗤笑聲：“你太看不起公司的機械自檢能力了，人形活物絕對過不了檢測……”

“真的不行嗎？”

“除非能黑進公司系統，不過，我活了這麼多年，都沒有聽說過這種級别的黑客……哦，對了，低于十公斤的小動物也可以逃過檢測，但我想，你們應該都沒有這種本事吧？”

當然沒有。

晝涼虛心求教：“那你打算怎麼做？”

嫌太多瞥了晝涼一眼，隔着墨鏡，她都能感受到那男人得意的目光。他從領口扯出一張身份卡，一晃而過，又塞回了領口。

“看清楚了嗎？”

“沒看清楚。”

“……”

晝涼誠懇地說：“你這麼晃來晃去，誰都不可能看清楚的，如果你真的有讓我看清楚的誠意，就應該放在中央的空地上。”

“哈？你開什麼玩笑？”

“還是說，你這點誠意都沒有？”

嫌太多沉默下來，他站在原地似乎經曆了非常痛苦的掙紮，最後，他彎下腰，吹幹淨地上的灰塵後，才慢慢摸出藏在領口的工作卡，放在地上。

“可以看，但不能碰，知道了嗎？”

那是一張星際和平公司員工的身份證明卡。

持卡人溫莎·萊斯瓊溫特。

級别P16，職務是基層安保。

身份卡中央印刷着溫莎的照片，那是一個長相溫婉的女孩子，深棕色的長發盤在腦後。她注視着鏡頭，露出溫柔的微笑。

晝涼愣了一下：“這不會是你的身份卡吧？”

“你說什麼胡話呢？”

“那我拿走了她的工作卡，她怎麼辦？她不會受到懲罰嗎？”

“你這人屁話怎麼那麼多，就不能幹淨利落地把錢砸在我臉上，告訴我，留下卡拿着錢快給你滾嗎？”

“……你這要求到挺稀奇。”

“呵呵，等你到了我這個年齡，就會知道，除了錢之外什麼東西都是虛的……行吧行吧，我給你保證，我給你的身份卡不會有任何問題——”

“如何保證？”

“因為溫莎是我女兒，她已經死了。”

“……”

晝涼又低頭看了一眼身份卡的照片，少女笑容溫婉，很難想象如此年輕的生命已經消逝了：“……節哀。”

“呵，我為什麼要讓溫莎加入公司……現在想想，我就是為了錢，錢最棒了！不是為了錢，誰會給公司賣命呢！”

“死了！全都死了！”

“但安東尼奧不肯承認這是他策略上的錯誤，拒絕給犧牲者發撫恤金，也虧了他這麼做，所以，這一批員工身份卡還都是‘存活’狀态——”

嫌太多又從懷裡掏出了一大把身份卡，知曉了身份卡的來源後，再見到這一幕，就不由讓人屏住呼吸了。

嫌太多對照着幾人身形。

他又排出三張身份卡，放在地面上：“星際和平公司不招收未成年人，這孩子得做個僞裝，裝成皮西人。”

“爽快點，五千萬成交！”

“太貴了！”

“這怎麼會貴呢！你知道公司招募考試有多難嗎！”

“你這隻是一些底層員工啦。”

“底層員工才能偷用身份卡，換做P24級以上的領導，他們的DNA數據都已經記錄在系統裡，哪裡是單純就能用身份卡蒙混過關的——”

“你想一想，茨岡尼亞這個窮得鳥不拉屎的地方，誰能賺到這麼多錢啊？”

嫌太多脫口而出：“你不是仙舟人嗎？”

“……”

“……”

晝涼又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她的長相究竟和仙舟聯盟的人有多相似，才會被這樣誤解啊。

她歎氣：“……但這個錢，我現在确實拿不出來，你給我一個聯系方式，等我弄到了錢後，再來找你。”

然而，嫌太多卻沒有立刻答應下來。

他沉默片刻，忽然問：“你準備了多少錢？”

“你急着用錢？”

“哼——”

嫌太多的這個反應，姑且是承認了晝涼的承諾，他聲音裡藏着壓不住的煩躁：“我待不了多久了，上層安排安東尼奧那個賤人來當茨岡尼亞分部的負責人，那家夥眼睛裡隻有功績，我得搶在他上任之前滾蛋……”

“你要是真沒這麼多錢，我給你打個五折，兩千五百萬信用點你總該有吧？”

“……”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