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卷翹的睫毛代替了一些讓他羞于出口的話語,随着他一緊張就會把眨眼頻次提高的這個可愛小習慣抖動着,像是無數次在裴光啟懷裡顫抖着的身體一樣,顫抖着。
他小小聲在裴光啟耳邊說,“裴哥哥,你......你不是想看我穿那件衣服嗎?我回去穿給你看好不好?”
他邊說,邊拽拽裴光啟的衣服袖子。
裴光啟聽到之後也羞紅了臉,“唔。”了一聲,下去卸被子去了。反正是已經洗幹淨了的壓箱底很久了的一床被辱。
平安不好意思地對着剩下兩人笑,解釋着:“請二位不要嫌棄,那被褥雖是用過的,但已經洗的很幹淨了。”而且洗過很多次......幾乎沒兩天就要洗一次。
後面的話沒說出來,他本就臉皮薄,後面的話如何叫他說得出口。
“哪裡會嫌棄,感謝都來不及的。”二人連忙擺手。
怎麼就洗幹淨了呢?陸見淵長歎短籲,沒洗幹淨才好呢。
袁開呢,覺得那紅色有點刺眼了。
一想到那被褥上曾經有放着桂圓花生,有過裴光啟和他們小維歡好的痕迹......都在提醒袁開,那裴光啟,不能留,離開前一定要想辦法除掉。
如此,到了半夜,馬車外的二人始終是未曾合眼,馬車裡的裴光啟,嗅着懷中小妻子身上甜甜的香味倒是意識模糊。
但又怕夜晚來了什麼蚊蟲,就強撐着,分辨着四周的聲音,不叫蟲子有機會咬到自家寶貝夫人。
平安睡熟了。
但是突然傳來幾聲幽幽的哭泣,将他鬧醒了。
他一睜眼,裴光啟就發覺了,他輕聲詢問,“怎麼了?有蟲子叮你了?”
平安小幅度搖搖頭,柔軟的發絲跟着他的動作小幅度搖晃。
他怕擾到馬車外的兩人,小聲詢問裴光啟,“裴哥哥,你有沒有聽見外面,有女子在哭......”
裴光啟不想叫他擾了睡眠,“沒聽到,我們平安太累了吧,快睡。”攬着人的肩膀,輕輕安撫着。
平安躺下,總睡不着,側耳聽了一會兒,又爬起來了。“真的有。”
他撩開簾子瞧,不遠處似乎真的有一位女子靠着樹在哭。
隻是太黑了,不太看得真切。
平安身體柔弱,但是膽子一點不小。那些鬼神之說他并非一點都不信,但是他總結着,書上的那些厲鬼,尤其是女子,哥兒變作的厲鬼,生前都是可憐心軟的人,才會被欺負得那樣厲害,就算變成了鬼,也不會突然就改了性子,無故亂傷人,比那些有溫度的但是将她們傷害成那樣子的人要好多了。
他不忍對方一個人哭得那樣凄慘,邊打算去問問情況。
裴光啟自然是要陪他的。
旁邊就是京城,門口有很多巡邏的守衛,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于是裴光啟先起來,拿了幾件厚衣裳,“夜裡濕寒,多穿些再出來。”
平安依言照做,想了想,叫他帶了一件在手中。
早在平安起身說話,馬車外二人就睜眼了,袁開耳力不必說,甚至連那個哭泣的女子在邊哭邊罵,說什麼沒心肝什麼白眼狼的都能聽見。
陸見淵則是睡屋頂睡習慣了,總留心聽着夫人的舉動。
見他要去,二人都說要陪同。
于是四個人浩浩蕩蕩就過去了。
“你們在這等等好不好?”他們離那個女子很近的時候,平安突然問道。
沒其他的原因,隻是他突然看見月光下他們四個人的影子,又注意了一下走在身邊的三人,裴光啟不必說,高大健壯,抱着平安的時候像是一堵牆,袁開也是,看起來一個人能幹完田裡所有活的樣子,陸見淵性子跳脫了些,但是身材也是.......像是山裡的獵戶一樣的。之前搶着幫船夫劃船的時候平安見過,那手臂肌肉像是常年舞刀弄槍一樣。三人面部輪廓又鋒利,還不愛笑,平安想着,這樣過去,不是吓壞了人家姑娘嗎?
本就在哭了,一看他們要打人一樣浩浩蕩蕩,更是要害怕了。
那三人卻沒有覺得自己吓人的覺悟,尤其是陸見淵,他那雙下三白的眼睛不笑的時候簡直兇極了,像一匹狼一樣,還無知無覺就跟着要過去。
好在三人都聽話,在那姑娘發現前停下了。
平安就一個人輕喚,“姑娘,您還好嗎?”
那姑娘聽見了,淚眼朦胧擡起頭來,見到平安,眼睛都直了。
呆呆地,不會哭了。
也不會說話。
平安便柔聲再問了一次,“姑娘,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哭呢?”
他這樣溫聲一問,那姑娘眼淚一下子就留下來了。
她終于搞清楚了面前這位不是她幻想的嫦娥姐姐,是人間美麗的來關心她的好心女郎。
她抽抽答答地,接過平安的帕子,放在鼻子低下聞了聞,也沒舍得用來擦眼淚,等到哭夠了,她才開始斷斷續續訴說自己的委屈。
“姐姐,您不知道,那人有多壞,他假裝好意,哄着我把師父教的本事告訴他,自己都學了去,來搶我的活兒。不僅如此,他還教唆着他家狗狗,追着我跑了三條街,把我追出來了,天色太晚,我根本回不去.......他還威脅我,要是我敢回去,就叫人伢子來,偷偷把我賣了。”
平安皺着眉毛,輕輕安撫她。
姑娘越想越傷心,她怯怯問道,“姐姐,我可以抱抱你嗎?”
平安當然同意。
那姑娘抱着他的腰就大哭起來,平安拍着她的背,将剛剛叫裴光啟拿的衣服披在她身上。他剛剛思慮的沒錯,這姑娘果然是穿得單薄,身上衣裳都要被霜露浸濕了。
等到旁邊乖乖站着的三個人想要把那姑娘扯起來的時候,那小姑娘終于磨磨蹭蹭起來了。
好香,好細,還想埋一會兒。
她突然沒那麼難過了。
平安請她過去,正好現在天色蒙蒙亮了,裴光啟就拿了個小爐子,煮了些姜茶,陸見淵搶先舀了一碗,吹溫了,給夫人送去。
夫人接過了去了,但是卻給了那個小姑娘。
那個姑娘抽抽鼻子,接過姜茶,感激到不知道說什麼好。
裴光啟他們也聽說了這事兒,袁開問她,“沒想過要報官嗎?”
小姑娘搖搖頭,忌諱着什麼,看了一眼正換班的守衛,小聲說,“我隻希望以後不要再碰見他了,他......背後有人,”聲音壓得很低“聽說位置很高,跟皇家沾親帶故的......”
聞言,幾人都沉默下來,平安握住她的手,安慰她“總會好的,我們明天再想吧。”
今天想不到,就明天再想吧。
“姐姐,我跟着你好嗎?”她小聲問,“我肯定是不能再開店了,那人霸道,不會允許我賣和他一樣的糕點的。我惹不起,還是躲着好些。我......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辦了。”
平安看她不安地抖着手,應了她,叫她放寬心,跟她說那人再如何厲害,也不會找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