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在為我瞎了一隻眼感到可惜，
你說，天下的色彩會因為我還有一隻眼睛能看見它們而感到快樂。
我說，我剩下的一隻眼睛會因為能夠再見到你而感到榮幸。
36
他說完，也不等美人回話，隻自顧自倒茶。
抖着手将茶遞出去。
“今年的新茶，我還加了茉莉，現在溫度正好，您嘗嘗？”杭聞春心裡罵着自己，可偏偏自己的手就是這麼不争氣，抖到自己不能直視。
茶水都撒了快大半。
陳子維剛伸出手，茶連着茶杯都掉到地上。
好在裴府哪哪兒都鋪了柔軟的地毯，避免陳子維不小心磕到碰到哪裡。
所以杯子沒有碎。
隻是這未免令人誤會。
果然，杭聞春悄悄擡頭，那美麗的夫人後退半步，纖長的睫毛垂下，遮蓋住因為漂亮而難以表達出不滿的眼眸，彎彎的眉毛隻是輕輕蹙起，就足以令叫他難過的人慌神。
杭聞春就很慌。
現在，非常慌。
“不是，我......”這麼多年嚴苛的訓練都化為了廢墟，管教者所希望的冰冷堅硬的心髒在看見溫和柔軟的夫人時早就化成一灘又一灘層層漫漫的春水，手指伸進去都能感受到溫暖。
他着急忙慌不知道要怎麼解釋。
“大人，我似乎從未得罪過您？”美人微微擡頭，輕聲發問，杭聞春分明地瞧見他細密睫毛下隐藏了點點淚花。
他簡直越想越委屈，這麼些天，原本見不到裴光啟就很難過，他和裴光啟相互陪伴了小十年，沒有他簡直不能習慣，好不容易去求見安王一面，又沒有成功，還被不知道誰掠到這裡來了,還對他發這麼大的火氣。
他從未被這樣對待過，鼻子控制不住地發酸。
但是又覺得在這種情況下哭實在丢人，好像是一種示弱一樣，于是顫着睫毛，低着頭，努力抽抽鼻子，死活不要讓自己的眼淚湧出來。
杭聞春吓壞了，連忙站起來，在他面前擺着手，自從離開觀音廟之後，他在日複一日單調嚴苛的訓練下甚少與人交流，因此隻能笨拙地說上兩句，“夫人，莫哭，莫哭，我錯了......”
陳子維朦胧中擡頭，眼中還閃着淚花，見他這樣，有些愣住。
“我不是故意的，夫人。”杭聞春見他擡眸看他，忙解釋道“我沒有輕慢您的意思，我......”喜歡您都來不及，怎麼會這樣對待您......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完全被迷了心神，面前的美人膚色白皙，鼻子眼眶紅紅的，剛剛的淚花還在眼睛裡打轉轉，烏黑發亮的瞳孔裡藏有千萬般令人沉淪的風景，濕乎乎的睫毛和澄澈的眼神把勾人的桃花眼眸都襯得純粹無比。
他心中對夫人本就有不可言說的愛慕，而見不到夫人的這幾年也是在心中日日描摹他的模樣，人們總說，回憶會給人加上不屬于那個人的美麗。
但是夫人......美麗的夫人，回憶在真正的，鮮活的，脆弱又明豔的夫人面前，簡直不值得一提。
裴光啟日日見他，都總還是被他的美麗震驚，有時候盯着他，久久無法回神，更不要提杭聞春了，連人都沒有見過幾個，面對這樣的夫人，心中隻叫嚣着一句話。
他要把世界上所有的珍寶捧到他面前，即使他可能不會瞧上一眼，他要把天下所有的見聞都說與他，即使他可能并無興趣，他要把他的心，他的肝，他所有的一切都先給他，他要當他的夥伴，他的奴仆，他的狗。
這個念頭在他心中沉寂了五年，這一刻，終于顯現出來的時候，已經壯大到一個吓人的地步。
好希望那樣美麗溫和的眼眸，隻注視自己一個人......
“夫人，我并非是阻止您救您的丈夫。”杭聞春盡量柔和聲音，馬上，他就可以屬于這樣美麗的夫人......
陳子維看着他，期待着他的下文。
簡直像一隻乞食的貓兒，怎麼會怎麼可愛......杭聞春邊想邊說，“您要救您的丈夫，安王不是最好的人選。”
安王......是皇帝最近叫他盯牢的目标，實權太多，又得民心，比起瞎了一隻眼睛的皇帝，百姓似乎更中意像是彌勒佛一樣的安王做他們的儲君。
不查不知道，一查......這位安王殿下從先皇時代就開始布局謀劃着篡位了，可憐那位愛護幼弟，心系百姓的女皇陛下，就是被她這位幼弟害死的......還有，這位安王的後院，多的是被強行搶來的女子，哥兒，還有長相漂亮的男子，全部都被拔掉了舌頭，腳上戴了沉重的鎖鍊，身上遍體鱗傷......
他正在收集證據，以及查更多的罪名，馬上，安王就會倒台！
他昨晚聽了安王一夜的活春.宮，眼睛耳朵都快廢了，本來今天百日打算找人換班......幸好沒有。
杭聞春後怕極又生氣，他就說怎麼安王會去針對裴光啟，簡直......他難以想象，要是真的讓夫人見到了安王，會是個什麼後果。
夫人那麼柔弱，那麼易碎......
“夫人，您既然是忠勇侯府的小主子，為什麼還要去求安王？”杭聞春不理解，難道夫人在侯府過得并不好嗎？可是他那些天偷偷去看他的時候，明明大家都愛他愛得不得了呀！
誰會舍得對他不好呢？
“我......”陳子維不知道怎麼說，他不知道對面人的身份，不可能直說，是因為聽見自己的母親和姐姐在嫌棄裴光啟是個商人，是個賤籍，不想讓自己和他在一起，他也不想給好不容易找到的家人惹麻煩，他怕對面這個帶着面具的男人是有什麼目的，想要利用他對付侯府。
他突然意識到什麼，有些緊張，一步一步後退，杭聞春不解，隻是跟着他，他退一步，杭聞春上前一步，直至床幔，退無可退。
“您為何會知道我的身份？您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又如何敢公然将我掠到......”對方知道他是裴府的夫人并不奇怪，畢竟他用這個身份在京城生活了五年，但是,,,,,,他剛回到侯府不久，對方怎麼會知道。“您在監視侯府。”
他并沒有什麼值得對方注意的，唯一的可能，是在監視侯府。
杭聞春簡直要被他又有點聰明又有點小笨的腦回路折服了。
怎麼可愛成這樣。
防備的小模樣簡直可愛透了。
“您誤會我了，夫人。”他無奈地解釋道，“我并沒有監視侯府。”
“我實在奉陛下的指令，監視安王，那天裴府抄家，我也去了，隻是您沒見到我，夫人。”
他語氣真誠，又拿出了身上“錦衣衛”的令牌作證，叫陳子維信了。
因為誤會别人平白多出幾分愧疚。
“原來是這樣.....大人，您将我......請到這裡來，又是為什麼呢？還有，”陳子維明顯急切起來“您剛剛說，我救裴哥哥，就是我的丈夫，不該去求安王，是為什麼？”
杭聞春不想跟他說安王府的腌臜事情，他想了想“夫人，您要救您的丈夫，應該來找我。”
“裴光啟就是因為安王要徹查，才進去的。安王不可能放他出來。”
“但是我不同，夫人，我不同。”杭聞春引誘着，“我是錦衣衛，您剛才看見了，我可以把裴光啟從普通的牢裡調出來，調到錦衣衛關人的地方，那裡的條件比普通的牢房好上很多。”
全然沒有了剛剛的笨嘴笨舌，在誘.哄漂亮的夫人這件事上，陳子維遇到的每個男人都該死的有着極高的天賦。
他自己本身，又分外好哄，本就不會将人往壞處想的性子，幾乎遇到他的每個人都寵着他的單純，少見了世界上的險惡。又因為身體不好很少有精力思考特别多的事情，導緻腦袋不如那些經曆複雜崎岖的人轉得快。
因為自己本身會用真心待人，就覺得所有人都會跟他用同樣的好心去幫助别人。總是會傻乎乎地相信别人，就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夫人不知道普通牢房的環境吧？陰暗，狹窄，潮濕，那裡的犯人很少有住久了不生病的......”裴光啟還日日挨打，不過這沒有必要說，裴光啟不配讓柔弱漂亮的夫人這樣心疼擔憂。
陳子維吓得緊緊抓住杭聞春的衣服袖子，“我要怎麼辦呢？大人，我要怎麼辦？我把我所有的銀錢給您，您救救他......我把我的首飾都送給您，我把我有的都給您，您救救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