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他們的手機都同時震了好幾下。
“好了好了拍上了!”安禹檢查一下照片,大家都睜着眼,臉上挂着笑,笑得最好看的是小灰。
“這可是咱們第一張全家福,洗出來挂牆上吧。”奶奶說。
爺爺點頭表示肯定,“行,我倆得先睡覺去了,你倆也早點睡啊,别熬太晚。”
“知道了,回頭我去洗出來,再買個相框。”安禹還鼓搗着相機,想多拍幾張,然後他就對着小灰拍了好幾張,小灰趴在沙發上,雙手交疊着,高高揚起腦袋,毫不吝啬的展示着自己。
宣弈窩在角落的沙發,他打開手機,毫不意外的看到很多新年快樂,他禮貌的挨個回應過去。唯一一條讓他不知道怎麼回的是——
夏銘:新年快樂,希望等到明年還能對你說。
宣弈關掉手機閉上眼仰靠在沙發上,夏銘那句話如同殺不死的蛇在他的腦海反反複複地穿梭。
“不要再祈願了。”
“讓自己活下去。”
“我想看你活下去,宣弈。”
“你難道不想陪着他到老嗎?”
“算我求你,活下來吧……”
他緊鎖着眉頭,嘈雜的歌舞聲已經被隔絕在世界之外,他回想起曾經的那一刻——他離開的那一刻,而後忽然睜開了眼睛,喧嚣戛然而止,一切歸于寂靜。
“看這裡小灰。”安禹的半張臉藏在照相機後,他能看到的隻有那嚣張的下颌線。
安禹晃了一下相機,取景框中顯現出了宣弈的臉,他看到宣弈那雙眼,如同琉璃片的眸子裡仿佛藏着一片失落的海,他無法形容那情感究竟名為何物。安禹放下相機微微擡頭,有些迷茫,唇角不自然地勾起一個細小的弧度以此來安慰宣弈或他自己,“怎麼了,怎麼那樣看着我?”
宣弈發現他看到以後有些惶然的垂眸,眨了眨眼否認,“沒什麼。”
又過了幾秒他詢問道:“能陪我回酒館嗎?”
安禹放下相機,二話沒說跟他走了。
酒館二樓。
宣弈的房間依舊充斥着淡淡的木質香,不知道為什麼安禹一踏入這裡就很有安全感。
“怎麼了?”安禹雙手搭在他的肩上,環住他的脖子,是個很親昵的動作,他語氣溫柔,像是在同小動物言語,“你是不是有事想跟我說?”
宣弈将臉埋進他的頸窩,被他的溫熱包裹後他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安禹接收到他傳來的訊息将他摟在懷裡,他以為這樣宣弈能夠安心一些,但不但沒有,反而他顫抖得愈加強烈。安禹解開他的發圈,将手插進他的頭發裡,如同給小貓順毛那樣安撫着他,“害怕嗎?”
他感受到懷裡的人點了點頭。
“害怕什麼?”安禹仍舊輕聲細語。
“我愛你。”宣弈說。
害怕什麼呢?
宣弈不敢告訴他。
他獨自承受着那些生離死别的痛苦,如同淩遲,于每一場重逢。
他隻能抱着眼前的人,緊緊的抱着,一遍又一遍的對他說我愛你。
隻有這樣才能稍稍療愈他心裡的傷痕與痛楚。
安禹的心突然狂跳起來,他意識到這不對勁,就算今天是除夕宣弈也不可能這樣突然跟他說這個,所以他知道宣弈肯定有什麼事,但如果他不開口,安禹也不可能去追問。
“我也愛你。”安禹不斷揉搓着他的後脖頸對他說,在他的頭頂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宣弈渾身都在壓制激動情緒帶來的應激反應,他如此不安,如此惶恐,但在這裡都可以被很好的安撫下來。他不敢擡頭,因為他哭了,他甚至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隻是默默壓抑着自己痛苦的喘息,以至于呼吸變得困難,心髒尖銳的刺痛着。
“起來哭,别悶着。”安禹将手伸下去想托起他的臉頰,摸到一片濕熱。
宣弈的黑發尾淩亂地散落在肩上,有些被眼淚黏在了臉旁,他眼尾通紅,臉上的深情與悲傷一覽無遺。安禹雖然覺得現在想這個不是時候,但他還是想說:他哭起來的這模樣真是美極了。
“為什麼這麼傷心?”安禹的眼神都軟了下來,他十分擔憂地望進他的眼睛。
宣弈隻是看他一眼就無能為力地湧出更多淚水,完全控制不住,隻能發出沉重地喘息聲,一遍又一遍,傷心欲絕的。
他低下頭不敢再擡頭看,怪隻怪安禹這個人太過溫柔,尤其是對他,就像曾經将他從漁船裡抱出來,給他溫暖的家,和家人。
安禹再次将他攬入懷裡,讓他貼着自己的胸膛,完全環抱住。
他恸哭間好像聽到了安禹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急切而又沉重,好像在同他一起哭泣。
“乖乖……”
“我想……”宣弈哭了很久終于平息了一些,但他的胸膛仍劇烈的起伏着,他帶着鼻音抽泣,“我好想跟你……一起走很久……很久。”
“會的。”安禹輕聲說,“我們會的,我們以後會去甯嶼鎮外面的世界,去國外旅行,去喜歡的地方住,去吃很多很多好吃的,我還想帶你去見見我在那個城市裡唯一的朋友……”
宣弈很輕地笑了一下,但那是苦笑,那看起來心酸極了。
這對于他來說是奢望。
“好。”宣弈眼睛有些酸澀,他一直看着握在自己手上的那雙手,“我會努力賺錢的。”
但到時候,出去的可能隻有你一個人了。
這一次活下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