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平穩地停在異國機場,一出海關,樂朝和鄭泫便入住上回居住的酒店,隻不過這回他們住在同一個房間。
時間緊任務重,兩人以最快的速度去拍賣行驗證真假。粉彩碗是真貨,但基于上次的教訓,鄭泫對樂朝三令五申不要拍太高。還有一個小陶盞,鄭泫不确定,用錄像和拍照三百六十五度地發給柯行雲看。
時差原因,柯行雲過了很久才回複,大概率是真的,但摸不到實物,不敢百分百保證。
“晚清民國初的東西,既然你朋友不缺錢可以拍着玩。”
鄭泫轉述給樂朝,樂朝無條件信任鄭泫他們,确定了明天拍賣會的目标——粉彩碗與陶盞。
來來回回折騰一天,樂朝一回酒店就趴在床上不想動彈,明明運動量不大,卻感覺累得半死。鄭泫吐槽道:“不要一天到晚打遊戲,去鍛煉鍛煉身體也好。”
“不喜歡出汗,”樂朝垂着眼,上衣滑上去露出一截白腰,一幅我就不動你能把我怎麼樣的表情,“你不累嗎?”
鄭泫笑了笑,不動聲色地替樂朝把衣服扯得規規矩矩,說:“我要是像你一樣還怎麼工作。”
“也是,”樂朝翻身,單手撐頭,望着鄭泫,“你們那也忒辛苦了,我們泫泫山出都大變活人,從小白花變成小煤球。”
“我?”鄭泫驚訝道,“小白花,什麼形容詞,我白嗎?”他看着樂朝能和紙比白的皮膚說。
“誇張嘛,誇張,你真是沒一點幽默細胞。”樂朝趴回床上,懶洋洋地發号施令,“你先洗澡,我休息會。”
嘴上這樣說,然而鄭泫從浴室出來時,樂朝已經換好家居服,睡得正香。鄭泫試探着叫了樂朝幾聲,沒反應,又用手輕輕推了推,還是沒反應。他隻好蹑手蹑腳地上床關燈,早早睡覺,以免打攪樂朝的好夢。
後半夜,樂朝睡得不安穩。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裡,放在家裡還沒全部扔幹淨的赝品都長了嘴巴和腿,追着樂朝大喊大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敗家子!”
“倒黴蛋!嘻嘻嘻嘻嘻!”
“真笨!”
樂朝拔腿就跑,卻跑不動,沉重的身體累贅似的,一步一行像灌了鉛。最後那些怪物圍住樂朝,七嘴八舌,用唾沫把他埋了。
正在樂朝感到窒息,以為自己快要死在這時,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樂朝?”
“樂朝!”
“樂朝!!!”
鄭泫臉蓦然出現,将他從赝品堆裡拔出來,樂朝腿都吓軟了,他猛地下墜,渾身一抖,醒了。
遮光窗簾露出一條耀目的白縫,樂朝眯眼适應炫目的光線,揉搓眼睛,在鄭泫的催促下起身。
“不早了,你昨晚很快就睡着了,現在去洗澡吧。”鄭泫摸清樂朝是不打扮好不出門的那類人,算好時間将樂朝叫醒。
樂朝難得沒有起床氣,感激地看了鄭泫一眼:“昨天實在太困了,還好你早上叫了我。”他一語雙關,實際上還對方才的夢境心有餘悸,被一堆莫名其妙的東西指着嘲笑實在令人難受。無論是夢裡鄭泫将他救出,還是回到現實世界看到鄭泫,都給了他不好意思說出口的安全感。
溫水拍在身上,霧氣升騰,樂朝意識到,鄭泫的可信來源于他自己的執念。人與人的氣場相合是一件玄而又玄,解釋不清的事,樂朝稱之為化學反應。
樂朝并不遲鈍,起先與鄭泫的相互嫌棄是真的,鄭泫那種隐忍不發的厭惡令樂朝覺得有意思。但鄭泫和他一樣沒心眼,揭開面具,下面好像藏着相似的靈魂,鄭泫别扭矛盾的一言一行不僅不害他,反而幫助他。
鄭泫家長式的作風也不令樂朝反感。鄭泫身上有一種沉穩的氣場,卻介于未成年的跳脫與老江湖的油滑之間。樂朝說不上來,心安這種感覺隻能親身體驗。
樂朝出來,見鄭泫在沙發上等着。他表現得很緊張,面色凝重,像是任何錯誤就能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
責任感作祟,鄭泫不願樂朝再買到赝品,跳動的眼皮卻似乎是一種兇兆。他手心出汗,眼神浮動,如同要上刑場的人。
“走吧,我準備好了。”樂朝将手在鄭泫眼前晃了晃,借此吸引鄭泫的注意。
鄭泫擡頭,望着樂朝朝氣蓬勃的臉,扯出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道:“好。”
車上,樂朝問:“你很擔心?”
鄭泫實話實說:“有點。”
“有什麼好擔心的,假的就假的喽,大不了你這次别收我費。”樂朝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好像花的不是自己的錢,财大氣粗。
車輪停住,閉合的厚重門闆像一張巨嘴将他們吞吃殆盡。上回,樂朝還在門口嘻嘻哈哈地要鄭泫給他拍照。一進會場,鄭泫和樂朝意味深長地對視,他們都注意到那幾個熟悉的身影——不交流的中年夫妻與祖母綠女人。
入座後,樂朝環視四周,除了那幾人都是陌生面孔,也許這幾人與他們一樣,隻是普通的古董藏家。
他們出發的晚,坐下沒多久,拍賣師便上台宣布拍賣會開始了。依舊是同樣的流程,粉彩碗是第七件拍品。樂朝還想睡,鄭泫不讓他拍别的,于是打着哈欠,興緻缺缺。
鄭泫覺得蹊跷,一直盯住場内動靜,片刻不松懈。戴祖母綠的女人仍是每件拍品都參與,最後都放棄每件拍品。鄭泫看着祖母綠的濃色,心中蓦然升起一個大膽的想法。
這人會不會是故意擡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