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朝分不清誰真心對他好，誰對他好是騙取信任加以利用。學校不教，書本不寫，好在家底夠厚夠他揮霍，如果甘願無所事事終其一生也算幸運。

然而樂朝焦慮，看同齡人事業有起色，但凡他張嘴詢問，便得到幾乎一樣的回複——你已經生在終點，可以什麼都不做。

鄭泫靜靜地聽樂朝碎碎念，樂朝說了很久，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上，好像隻要停下樂朝就會感到成噸的痛苦壓在身上。

逐漸激動的情緒，異常紅潤的臉頰，充滿焦慮的眼神，鄭泫立刻反應過來，馬上去叫醫生。

“他身體的問題不嚴重，但他現在有心理創傷，不要刺激他，讓他多想想高興的事情。”樂朝在醫生的疏導下恢複鎮定，鄭泫牢牢記住醫生留給他的話。

趙勤給他批的假沒有具體時間，但他已經出來五六天了，現在樂朝更是一副讓他走不開的樣子，鄭泫猶豫着，糾結着，要不幹脆放棄這次機會。

平靜下來的樂朝用一雙大眼看他，鄭泫第一次發現樂朝的皮膚比雪白的病床還要白，臉上不自然的紅暈仍未消退，他的手指緊張不安地捏住被子，好像想說些什麼。

“你要走嗎？”猶豫再三樂朝還是問了。

“不走，在這陪你。”鄭泫迅速回答，仿佛晚一秒鐘就會令對方憂郁。

“可我還記得你明明有任務在身，你是怎麼出來找我的？”樂朝的愧疚像一個黑洞将他吸入扯碎，因為他的一意孤行，不僅讓自己受傷，還耽誤了鄭泫的事情。

“身上疼嗎？”鄭泫企圖将話題轉移到讓樂朝高興的事，“有沒有想吃的東西，我們點外賣。”

“還有點，已經好很多了，你看。”樂朝将衣角掀開，腹部的淤青中間發紫周邊青灰，比剛受傷那會小了一圈，已經恢複的很不錯了。

“藥都沒了，再上一次藥吧。”鄭泫關心道。他自然地拿起床頭的藥膏，這幾天給樂朝換藥的不是護士就是他，鄭泫已經習慣了。

樂朝配合地攥住病服，鄭泫的動作輕柔到有時沒将藥膏抹上去，樂朝笑着說：“你太小心了，疼就疼點，我沒事。”

鄭泫面無表情地加重了手勁，樂朝疼得“嘶”一聲，被鄭泫取笑道：“還不聽話嗎？”

“聽，”疼勁過去，樂朝的眉眼垂下，溫順道，“你說的對。”

意識到說錯話的鄭泫真想抽自己幾巴掌，往常對樂朝可以說話不過腦子，但現在……他尴尬地說：“疼就告訴我。”

鄭泫小心翼翼地将藥膏塗完，再次問樂朝：“想吃什麼？”

樂朝舉起手，掰着指頭數：“炸雞、漢堡、披薩、烤肉、壽司、馄饨、烤鴨、蒸螃蟹……”發現自己點的有些多了，怕鄭泫嫌煩，樂朝偷瞄了鄭泫一眼，對方正認真地聽他絮叨，樂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被關起來的時候他們不給我吃東西，我怕自己回不去了，就在腦子裡回味了所有想吃的。”

“你繼續說吧，我都記下來了，每天吃三樣，吃到你出院為止。”鄭泫拿出手機打算将樂朝所說都記錄下來，好像他從沒那麼認真過。

剛認識鄭泫沒多久時，鄭泫雖然對他不耐煩，但總保持禮貌，樂朝覺得惹鄭泫氣又不好發作特别好玩。然而現在鄭泫突然如此耐心，倒讓樂朝不習慣了。

他收斂道：“你當真了？我就是随口一說，你點什麼我吃什麼，說實話，我感覺治好了挑食的毛病。”

鄭泫放下手機，手掌蓋上樂朝的頭，樂朝條件反射地閉緊眼睛，鄭泫撓狗似的動作揉亂了他的黑發，鄭泫認真地說：“今天吃炸雞，但不要吃太多。”

行動力十足，鄭泫點完餐，對靠在床上的樂朝說：“我去打個電話。”

樂朝在床上坐了會，決定跟過去偷聽，什麼電話還要背着自己打。

鄭泫其實沒走多遠，到了轉角，樂朝便聽見熟悉的鄭泫的聲音。

“趙老師，我可能不回去了。”

“有點事，抽不開身。”

“嗯，嗯，嗯。”

“實在對不起，我等會就和張老師說明情況。”

鄭泫話還沒說完，樂朝走過來，一把搶走了鄭泫的手機，對趙勤說：“你好，我是鄭泫的朋友，我在醫院沒人照顧，是鄭泫在照顧我。現在我沒事了，我讓鄭泫馬上回去，希望您不要怪他。”

樂朝說着話，左右躲閃鄭泫搶手機的手，最後蹲在角落裡縮成小小一團。單薄的病号服裡面空空蕩蕩，袖口裡伸出纖細的握住手機的手腕，樂朝一股可憐勁，鄭泫不好來硬的。

挂了電話，樂朝扭頭對上鄭泫略帶焦慮的視線，沙啞地說：“那個項目對你很重要，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