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朝盼星星盼月亮,盼鄭泫早日從山裡出來。他的日常自然而然地變成吃飯睡覺等鄭泫,除了定期回醫院做心理治療外,偶爾還投幾份簡曆等通知。
表面看來,樂朝正常地與以往相同,但他好像得了強迫症,必須看見家裡冰箱塞滿了食物。然而整個家現在就他一人住,買太多新鮮蔬果吃不完,冰箱裡的東西放着放着就壞了。
推着一大堆吃食進門,沙發上端坐的人令樂朝怔住,他眨眨眼睛,懷疑自己産生了幻覺。
與自己風格截然不同,帶有強烈攻擊性的眉眼,薄唇寬肩,即使在沙發上仍正襟危坐着的是他親哥——樂軒。
成年後,樂朝見樂軒的次數比見父母還少,不是因為他哥忙,而是因為樂朝不想見。他被父母唠叨慣了,次數多起來,樂朝自成體系應付得得心應手,但他哥竟比父母還可怕,一個不帶感情的眼神就能把樂朝吓成雞仔。
“哥……”樂朝差點将‘你怎麼來了’脫口而出,幸好及時咽了回去,說,“好久不見。”
“嗯。”樂軒掃他一眼,樂朝就心虛的不行。
平常家裡有王媽收拾,家裡就整潔,但王媽不在,家裡的東西樂朝随手一丢,想起來了,或者沒地下腳再收拾,現在客廳就是這副尊容。
冰箱裡的過期牛奶還沒扔,樂朝想樂軒應該沒看見。
“你這,”樂軒環視一圈樂朝的‘豬圈’,說,“家裡得整理的像樣些。”
“馬上,馬上。“樂朝立刻答應,乖巧等待樂軒的進一步批評。
瞧樂朝緊張那樣,樂軒收回極具壓迫感的視線,用刀削般的側臉對着樂朝說:“最近你在找工作?”
“你怎麼知道?”樂朝瞪大眼睛驚訝地問。
啜了口自己倒的水,樂軒面無表情地說:“你簡曆投到我公司了。”
父母身體強健,一切業務還不到樂軒接手的時候。樂軒出去單幹,父母極為支持,失敗了就繼承家業,成功了正好讓其他高管服氣。
簡曆都是看崗位匹配專業随便投的,沒想到投到他哥那去了,樂朝尴尬地摳手,甚至他不知道他哥那公司叫什麼。
“我海投,沒注意。”樂朝解釋,唯恐親哥把自己當成想走後門的關系戶,從此更看不起他。
“聽說爸媽停了你的信用卡,現在缺錢花嗎?”樂軒的餘光裡,沙發靠背挂着樂朝價值八萬塊的外套。
樂朝的衣服太多了,哪些要冷水洗,哪些要溫水洗,哪些隻能幹洗,哪些不放柔順劑,他都不記得,隻是一股腦地丢進洗衣機。硬生生洗壞了一大堆,樂朝不得不再次承認自己是生活白癡。
急需一筆錢重拾潮男本色,樂朝小聲且謹慎地“嗯”了一句。
樂軒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像是早就知道似的,他慷慨地從錢夾裡拿出一張卡放在茶幾上,說:“拿去花,别告訴爸媽。”
這不光是他哥,還是财神爺,樂朝差點高興地原地蹦起來,卻不能表現的太明顯,他矜持道:“哥,這樣行嗎?”
“拿着吧,算是你有上進心的獎勵。”擡手看了眼機械表上的指針,樂軒起身,走到樂朝面前。
樂朝仰頭瞧比自己高得多的親哥,按捺住心髒的狂顫,嘴巴不受控制的開合,像是要說什麼。樂軒擦身而過,留下一句話:“晚上我告訴你簡曆哪裡需要修改。”
與他冷峻面龐不符的溫暖手掌壓在樂朝左肩,壓力若蜻蜓點水轉瞬即逝。樂朝快速轉身,對着即将走到門口的樂軒說:“哥!不坐會?”
樂軒停住腳步:“不了,還有事。”
沒有樂軒的空氣輕松了不少,樂朝拿起樂軒留下的信用卡,珍惜地将其放進卡包收好,然後端起他哥喝過的杯子去洗。水流嘩啦嘩啦,将樂朝拉回與樂軒住在一起的日子。
樂朝打小就皮,在處處規整的家裡像個異類。在沙發爬上爬下磕到頭,徒手撈水缸裡的觀賞魚,從樓梯上蹦下來摔骨折,種種意外,種種令人意想不到的行為讓父母不得不将視線轉移到樂朝身上。雖然父母嘴上念叨着樂朝要是像樂軒一樣省事乖巧就好了,但字裡行間是滿滿的關心與愛護。
随着時間的推移,曾經可以用調皮可愛來形容的行為,在樂朝長大以後便成了愚蠢。兩個兒子之間的差距也愈發巨大,一個事業有成,一個渾渾噩噩,父母認清樂朝是爛泥糊不上牆後,全力培養樂軒。
樂朝很清楚自己和樂軒不是競争關系,即使是,他也争不過。他在沉淪與自責中掙紮,一面享受優渥的物質生活,一面在一事無成中愧疚,強烈的割裂感不停撕扯他,好像要将他大卸八塊。
他實在太沒用,連古董都能買到一大堆假的,花錢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
關上水龍頭,水滴挂在杯壁,樂朝将它放在一旁晾幹,自己轉身上樓回卧室,窩在被子裡。被裹住給了他想要的安全感,好像能暫時逃避一切修正自我。
被窩裡空氣稀薄,樂朝伸出頭呼吸,盯住天花闆。雪白的天花闆上莫名其妙出現鄭泫的臉,樂朝有一陣子沒和鄭泫聯系了,他摸出手機,點開聊天框,問鄭泫在幹什麼。
不肖片刻,鄭泫回複道:回市裡。
樂朝倏然從床上坐起,問:怎麼回來了?
鄭泫隻回了兩個字:放假。
沒人陪伴的日子,樂朝過得稀裡糊塗,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個多月,鄭泫在山裡滿打滿算待了至少一個月。
墓葬越挖越深,東西越挖越多,出土文物的鑒定與修複成了一時半會絕不可能完成的龐大工作,這對鄭泫之類的學生是好消息。因為意味着他們的碩士論文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