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對方不管三七二十一開罵,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擊。
我并不是吃素的。
到後來終于搞清楚對方為什麼罵我,以及對方是誰。
對方是我同學的舅舅的朋友,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但是同學舅舅的朋友和同學是好友關系,誰贊了同學的動态,都能看見。
同學舅舅朋友就是這樣加上我的。但那條點贊的動态,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點的贊。那個同學的動态我幾乎是不贊的。
同學的那條動态是轉發,内容是關于大人之間的事及其觀點。同學舅舅的朋友不是什麼好鳥,覺得就是這樣的言論耽誤自己找到老婆了。于是,把贊同學轉發内容的人都加上,然後開罵。
不是我一個人莫名其妙被罵。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鈴铛。鈴铛接過我的手機一看,脾氣瞬間就上來了。要了罵我那人的賬号,幫着我一起罵。
鈴铛說:“一天到晚閑的,也不找個學上,跟個惡臭熏天的糞泵一樣到處噴!”或者說:“哪來的野狗亂吠,娘死紀念日也不歇歇!”
看到鈴铛的反擊,我目瞪口呆。完全看不出來她罵人竟有此等功力,并且打字飛快。
我說:“你不怕遭報複嗎?”
她說:“不怕。他敢碰我,我叫我爸廢了他。”
“你爸?”
“我爸是公司老闆,人脈廣,想搞一個人是分分鐘的事。”
我表示震驚。她說:“當然,是對方錯在先。”
有時候會和她一起去她家。她邀請我到她家裡面,我搖頭。主要是……不願跟大人打照面……
她從家裡出來時,帶了幾顆糖果,分給我。我随口說了句某一款糖果好吃。她便把那款糖果全給了我。我說:“你不吃嗎?”她說:“我家裡還有呢。”
從那時起,每次跟她一起玩,鈴铛從家裡出來的時候,都會帶給我那款好吃的糖果。這款糖果有兩種包裝,一種白色,一種粉色。
一段時間下來,她給了我不少這款糖果。我感覺非常過意不去,并告訴了她。她笑着,手大方一揮:“沒事!”
鈴铛從那時起,幾乎每次見面都會給我糖果。這款糖果一如當初的好吃。
時間久了,臉皮似乎也厚了,不再覺得過意不去。因為跟鈴铛的感情越來越好,越來越深。當然,也從未把鈴铛給的糖果當作理所當然。
又是一個約好的周末。鈴铛說,想去一個不那麼城市的地方。
“那是什麼地方?”我問。
“類似城中村吧。”她說。
她總是喜歡到處遊逛。而我,無論她去哪裡,都願意和她一起去。
她還不忘往我手裡塞上糖果。
我開玩笑道:“糖果飼養員嗎?”
她也笑:“你願意的話。”
手挽手一起出發去。這個地方有人住在平房裡,年紀大一點的居民搬個小闆凳,坐在自家門前,手搖蒲扇,悠然自得。一眼就可以看見他們日常生活的過程。曬衣服,吃飯,罵小孩……
路過一家門前,鈴铛指着一個孩子,說:“他叫小蘆意。”
我說:“你認識啊。”
她說:“我知道他的名字。”
那個叫小蘆意的孩子雙手被一個女人鉗着,那女人坐在一個紅色塑料凳上,應該是他媽媽。小蘆意似乎在鬧脾氣,媽媽叫吃飯,他不吃,發出沙啞的哭聲。
那女人起身,消失在房子裡面。不一會兒就拿出了一把菜刀,往那孩子的臉上一刀下去!從額頭到下巴!
真真切切砍了下去。
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那孩子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全都不見了,這些全都被皮膚替代。就像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從來沒長出來過,就像這些部位從來都是光秃秃的皮膚。
地上沒有血,菜刀上也沒有血。但那孩子真的不哭了,安安靜靜。
我倒吸一口冷氣。拉着鈴铛悄悄快速離開。
到了人多的地方,才停下,依舊心有餘悸,對她說:“太吓人了。”
鈴铛似乎什麼都不知道,問:“什麼吓人?”
“剛才……”我欲言又止。發現原來鈴铛剛剛一直在看手機,都沒注意周圍發生了什麼,自然沒看到剛才那一幕。
說了又怕她不信,畢竟這樣的事情非常不科學。我們都是有辨别是非能力的人了。
我突感垂軟無力:“也可能是我看錯了。”
看到的那一幕我久久無法忘記。晚上睡覺時回想,翻了幾個身,眼睛在黑暗中久久閉不上。看着黑暗中微弱的光線,思索良久。
日子就在與鈴铛的相處中一天天度過。我和她在學校裡是校友,在學校外是好朋友。就因為之前不顧一切淋雨跑步,就讓我認識了她。應該說,是她過來給我擋傘彼此才有了認識的機會。
這是從未想過的。能認識她。能用這樣的方式結交一個好朋友。
有一天鈴铛告訴我一個令我震驚的消息。就是,她要随家人離開這座城市,到别的城市生活了。
同時,就不在這所學校讀書了。
我萬般不舍。
那次是最後一次跟她待在一起的機會了。她拿出一大包東西,是那款我說好吃的糖果,裡面是熟悉的白色包裝和粉色包裝。
她說:“給你,想我的時候就吃一顆。”
我鼻子發酸,眼淚差點掉下來。但是自尊心逼我把眼淚憋了回去。我提了個請求,說:“你能不能在每顆糖果上作記号,這樣你給的糖果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了。”
鈴铛馬上就答應了。拿起筆,認認真真畫起了專屬于她的記号。誰都不可替代的記号。
她安安靜靜地畫,我安安靜靜地看。整個過程誰也沒說話。
她對我說:“這是獨一無二的記号,如果你在别處看見了畫有這個記号的糖果,就說明我回來了。”
我說:“好。”
鈴铛告訴了我她離開的日期。我沒有辦法相送。因為,那天是要上學的日子。
即使是最後一次見面的分别,她還不忘在我口袋裡塞上糖果。即使已經給了我一大袋。
往後的日子,再也沒有鈴铛的參與。
又回到了認識她之前的日子。以後如果我又淋雨跑步,也不會再有給我擋傘的鈴铛。那個齊劉海,馬尾辮,皮膚又白又好,頭發天生金灰色的漂亮女孩。
一個晚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躺在床上如同烙餅。思索失眠的原因。回想起白天,并沒有賴床,甚至起得挺早,白天也沒有什麼讓人焦慮的事情。此刻的失眠着實不該。
我起身。披頭散發,腳在黑暗中探索拖鞋的位置。
我也不知道要幹什麼,要去哪裡。總之睡不着的時候,是不願意幹躺在床上的。有種浪費時間的感覺。
我發現自己想鈴铛了。不知她在另一個城市是否還好。
拿出手機給她發消息。幸好有聯系方式。雖然不算經常給她發消息,但是每次給她發消息她很快就回複了,再晚也一樣。
或許她睡得比我更晚,所以都能及時看到我的消息,并且佷快回複。
消息發出去之後,跟之前一樣一直盯着手機屏幕。不需要幹别的,找她一定能夠找到。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都沒有回複。難道她今天睡得比較早嗎。
我放下手機,并且按滅,來到陽台。
從陽台這個位置,能夠看到一處樓角的燈,燈下面有一個石凳。此時四周無人,隻有孤單的一盞燈散發柔和的白光,照亮那個石凳。
如果此時有人獨自坐在那裡,一定盡顯孤寂。
内心得有多孤獨,才能夠承受那樣的孤寂?
很少看到有人坐在那個地方。偶爾看見,也是上了年紀的,有一定人生閱曆的人。那些天真活潑的孩子,從來不會去坐樓角的石凳那個位置。
鈴铛給我的那袋糖果還剩有很多。她說,想她的時候就吃一顆。我很想她,可是很少吃,因為吃完就沒有了。糖果越多,有她氣息的東西就越多。每一顆糖都曾留下她指尖的溫度。
這個晚上,我出門去,去樓角的石凳那處地方。
夜風習習。可是這座城市再也沒有拂過鈴铛的風。
我來到了那處樓角。走近了看才發現,燈光比想象中白得更慘淡。
忽然發現眼熟的東西。我急忙過去撿起來。
是有鈴铛做過記号的糖果!
她給的糖果我一直保管得好好的,從未丢失。
鈴铛說過,如果在别處看見了畫有這個記号的糖果,就說明她回來了。
我站起身,又怕打擾到休息的人們,于是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喊道:“鈴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