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鳳凰灣馬場。
青年着修身騎士服縱馬飛馳,配上純熟騎術和俊美外表,氣質非凡,有種法國古老貴族般的高雅從容。
而當對方涼薄的眼神向場邊一處固定後,随之,冰雪逐漸消融,春意印上眉間。
路裡有一瞬間的恍然。
裘文東扯緊缰繩,控制銀河放慢速度,踱近栅欄,“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
路裡回神,看他長腿一劃,輕松下馬。
摘下專用馬術頭盔,裘文東的嘴角至今未落,笑得陽光溫暖。
單這麼看,很難想象他是一個擁有慘痛童年的人。
唇瓣不由自主地抿起,路裡無法用語言描述此刻雜亂的心緒。
「我見到你爸爸了,但他好像是Wisher背後的人?」
如果真能如此輕易說出口就好了。
路裡忍住沒讓神情洩露,故作坦然,跟随裘文東牽馬回馬廄。
“你和你哥的事,怎麼樣了?”
裘文東察覺她興緻不高,主動找起話題。
“我哥太忙了。”路裡雙手插兜,踢踏着腳步,“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說呢。”
停頓少頃,裘文東又道:“诶,你看,銀河的毛色是不是變好了?”
依言望過去,路裡略敷衍地颔首。
恰逢其時,靈感頓現,她仔細斟酌措辭,道:“其實,我哥老把我當小孩子看,什麼都不告訴我…你爸,是這樣嗎?”
對方陷入短暫的沉思。
“他一直把我當大人。”這麼說着,裘文東的臉上掠過一抹孺慕之色。
“看來,他對你期望挺高的。”路裡試探地回。
“是啊。”裘文東稍許感慨,“他總說,‘早點長大,早點去改變世界’。”
“那,他在做這樣的事情嗎?”
“一定是。”
裘文東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然後垂眸笑了笑,更加堅定,“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一定是。”
路裡如鲠在喉,深吸了口氣,繼續打聽,“他說過什麼時候回來嗎?”
“他說,等他改變了世界,就回來見我,告訴我,銀河是什麼樣子的。”
接續答複她的提問,裘文東才醒悟驚覺自己竟将一切與父親相關的記憶,甚至說每一句話時的面部表情及語音語調,皆深刻牢記,這麼多年過去,仍然沒有遺缺。
至于這是否是因一股名為“思念”的感情的力量造成的,他無從考查,也隐晦地不願深究。
“如果。”
女孩迎上他的目光,“我是說如果,他變了呢?”
“不會的。”
男聲斬釘截鐵。
隐隐感覺到不對勁,裘文東遂止步,皺眉道:“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路裡眼神飄忽幾息,用笑掩飾,“隻是好奇而已。”
——轟隆隆!
灰蒙蒙的天空驟然被一道白光劈裂,是閃電,估計要下大雨。
不遠處,有馬嘶叫,如泣如訴。
留心到女孩的身體應聲細微戰栗,裘文東很快被分散了注意力,偏首沖她露出關懷的神色,“你,還是害怕下雨天。”
彼時屋外的天氣,正如他們小時候初次結識的那天。
“沒關系。”路裡嫣然一笑,承諾,“不會耽誤晚上的事情的。”
心頭無端發燙,令裘文東感到陌生的同時,又不忍輕視,他下意識學着她揚了揚嘴角,語氣鄭重,“謝謝你,路裡。”
“不用謝我,我覺得你是對的。并且,所有陪你做這件事情的人,都覺得你是對的。”
“……”
裘文東伸出拳,路裡依照慣性碰上去,與對方相視而笑。
黃昏時分,果然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到了晚間,雨勢慢慢變大,滂沱雨柱開始在城中肆虐起來。
“啪嗒”一下重重踩進水塘,污濁的泥濘濺及褲腿,卻無人在意。
耳邊隻有“嘩嘩”的響聲,雨滴像緊密的鐵絲網,從蒼穹漫無邊際地蓋到地面。順着房檐流下來,起初好似斷了線的珠子,漸漸連成了一條線。
地上的水越來越多,彙合成一條條蜿蜒的、不知延伸向何處的小溪。
視野因雨水和雨衣帽沿而模糊,濕發一縷一縷貼在頰側,路裡踩上裘文東的膝蓋,稍顯狼狽地翻過鐵門。
張開雙手環住脖頸,裘文東又托着她,将人穩穩抱下來。
連同他倆在内共有七人到場,兩位臨時缺席,路裡本提議再等等,畢竟距離九點還有十分鐘,但裘文東冷聲否決了。
那隻是浪費時間。
最終,由裘文東打頭,路裡被他領着走在第二,徐欣等人緊随其後。
一行人借夜色遮掩,小心翼翼探進廠房,周遭烏漆嘛黑,伸手不見五指。
森然的月光透過窗戶艱難灑落。
待适應過後,勉強能窺見些許景物輪廓。
萬籁俱寂,除了七道或輕或重的喘息聲。
檢查确認過他們要見的人還沒來,大家彼此鼓勵,靜下心,說不定可以守株待兔。
裘文東掏出手機校對時間,路裡受到提醒,想起自己沒設置靜音。
她急忙摸索褲兜。
門外,手電發出的強烈光束一晃而過。
“——有人來了!”
慌張的氣音遽然傳遞在隊伍中。
推搡間,路裡的手機掉落在地,來不及撿取,她已經被裘文東攬肩藏到集裝箱後。
“這兒怎麼這麼多水啊?”
來者大概是工廠的保安,正四下查看。
急促的鼻息不斷噴在面上,腎上腺素加劇分泌,路裡揪着裘文東衣領的手指緩緩收攏。
冰涼的雨水順從地心引力,通過敞開的袖口滑入,頃刻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裘文東誤以為她在害怕,将她摟緊。
寒氣被隔絕在外。
枕着多層布料,路裡倚于對方胸口,谛聽其下沉穩有力的心跳。
“誰讓你不打傘的。”另一個聲音打趣,随便掃視一圈,“走,回去打牌去。”
“走。”
側耳,屏息凝神,腳步似乎的确在遠離。
——叮鈴鈴!
路裡瞳孔猝地一縮。
偏偏這會兒有人趕巧,給她打來了電話。
聽完多方教育,從警察局出來,雨停了。
路裡示意裘文東等一下自己,而後去到她哥那多面前,小聲喊道:“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