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不太平。
城内人心動蕩,各自惶惶難安。
要知道,自知府沈一博沈大人上任,東巷府在其嚴明治理下已有數年沒再發生過人命官司。而今,鴻賓樓掌櫃被殺一案鬧得沸沸揚揚,卻始終不見真兇落網,這叫百姓如何處之泰然。
酉時,夕陽西沉,天邊彩霞橫飛。
一路走來,家家戶戶燃起炊煙。
沈傑身着衙役官服,匆匆踏進庭院。
習慣性地張望四下,就見石桌邊,坐着的年輕女子容貌妍麗,身形略清瘦,正借屋外光亮飛針走線。
聽及響動,那女子擡頭,眉眼彎彎。
“回來了。”
冷顔颔首,沈傑幾步走近,随即,一股淺淡藥香湧入鼻腔,“在忙什麼?”
“沒忙什麼,隻是看天要開始暖和了,準備給你做件薄點的亵衣。”莫昀岚緩慢起身,臉上笑吟吟的,“也順便盼盼你。”
“盼我可以去屋裡盼。”沈傑聞言,眼神柔和,“晚間風勢變大,當心受涼。”邊說,邊以掌貼她的頰測量溫度。
他的掌粗糙帶繭,因為從小習武的緣故,又很燙,烘得莫昀岚耳尖泛粉。
“我才在院子裡待了半個時辰不到,無妨的。”
妻嬌巧,臉還沒自己巴掌大,此刻濃密的鴉睫乖順低垂,輕顫,直叫沈傑整顆心發酥。
指腹不自覺來回摩挲,少頃,嗓音暗啞,“回房吧。”
昀岚便将布料針線收拾收拾,放進竹籃交給侍女杏兒,然後由他牽着穿過空廊,往廂房去。
“相公。”
“嗯?”
“你今日回來得這麼早,莫非案子…?”
“并未。”談到這事,沈傑沉重地搖了搖頭,“是義父擔憂連夜搜查會熬壞身子,特讓我們早點回來休息。”
他所謂的“義父”,正是知府大人沈一博。
亦因此關系,沈傑久居沈府偏院,成婚後依然沒有搬離。
“對了。”昀岚岔開話題,“少夫人方才又派人送了蟹黃生煎雞、麻婆豆腐跟冬瓜玉米排骨湯來,聞着可香了。”
真要說起來,自打少爺娶了現在這位少夫人,沈府上上下下就都有了口福。畢竟少夫人做的菜,曾有導緻多位食客大打出手争搶的“光輝”戰績。
可惜,礙于胃腸較弱,她朝晚飯總沾不得葷腥油膩,平日吃的餐食更是與辣無緣。
“你一定要幫我多嘗些。”
莫昀岚親昵挽住沈傑胳膊,軟聲撒嬌。
沈傑緊了緊握着她的手,抿唇應道:“好。”
用過飯後,夜色漸濃。
并肩立于廊下賞了會兒月。
氛圍靜谧,牆角的丁香花幽然綻放,随風送來縷縷沁人心脾的芬芳。
待腹中積食消得差不多,熱水也已備妥。
先後洗漱完畢,熄燈就寝。
帷幔輕飄飄放下,床榻形成一隅極為私密的褊狹空間。蜷身窩在男人懷裡,莫昀岚原本冰冰冷的四肢須臾便被對方捂熱,不由惬意喟歎。
淨了面,失去胭脂口脂掩飾,她蒼白得如同瓷娃娃。脆弱,易碎,不管見多少次,沈傑仍心有餘悸。
珍而重之地擡臂環攏纖腰,他緘默,聞妻悠徐地,說話間氣息盡落至自己脖頸,“距離少爺結親已有段時日,大概過陣子,夫人又該上長樂庵…相公,我一齊去可好?”
沈傑呼吸微滞。
“相公?”
沈傑回神,優秀的夜視能力使之輕易窺清莫昀岚臉側侵染的绯紅,以及,那雙水波潋滟的盈盈秋瞳。
察覺他熾灼的目光,昀岚怯赧,加快語速找補,“前幾日複診,郎中說我修養得不錯,趁春天,氣候适宜,可以多出門走動走動…還有…房事…隻要注意點…就……”
聲音愈來愈低。
倘或不是沈傑耳力過人。
“當真?”
“自然。”莫昀岚嗔怪地拿腦袋撞了撞他,繼而扭捏阖眸,“相公若不想——”
“怎會。”沈傑果斷否認。
自己既不是柳下惠,也不是從未體驗過其中滋味的毛頭小子。素了這麼長時間,又怎麼可能會不想。
壓抑胸腔澎湃的驚喜感,理智勉強占據上風,“不過得先等這次的案子結了再說,娘子,你莫急。”
“我才不急!”莫昀岚又氣又羞。
沈傑趕緊哄道:“好好好,你不急,是我急,我急。”
昀岚,“……”
她重重哼了一聲,轉身将被褥全部扯走。
丁零當啷。
木制轱辘碾過浸滿晨露的泥濘土地。
馬車晃蕩晃蕩,載着沈府家眷出了城,朝東邊駛去。
天剛蒙蒙亮,空氣格外清新。
道路兩旁,金黃的油菜花恣意盛開,精神抖擻,再遠些,高些,條條幹枝點綴嫩綠樹芽。偶有鳥雀撲扇翅膀飛來,歇停片時,發出嘹亮啼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