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沒有理會中島敦的目光。
他本來就不太會在意旁人的看法。
他是那種決定好了布局之後便會一意孤行的人,因為知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所以甚至會在執行的過程中感到無聊。
就像是拿起一塊嚴絲合縫的拼圖随意拼接到原有的拼圖上,且這拼圖還自帶了提示和完整參照,一樣,無聊透頂。
所以中島敦想的沒有錯,中原中也會消失這件事他早就已經預料到了,并且這件事是他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當天親自确認後将消息傳達給森鷗外的。
是的,來到這個世界。
他們并沒有回到原本的世界裡,這裡依舊屬于唐澤伊織的異能空間。
一開始進入這個套盒一樣的異空間的人,便不止是武裝偵探社的全體成員。橫濱的所有人都進入了,被裝進了一個大盒子裡,隻是武裝偵探社的成員們又被裝進了這個大盒子裡面的某一個小盒子,現在小盒子被打破了,他們便彙聚到了一起。至于現如今這個盒子外面還有沒有盒子,還有多少個盒子,這些都是由唐澤伊織控制的,想要徹底結束這一切,太宰治就得從這些盒子裡找到唐澤伊織真正的所在地。
這其實并不難,有弱點的人是非常好打敗的,因為他們不敢賭。唐澤伊織的弱點對太宰治這類人來說,從一開始便擺到了明面上,是中原中也。所以武裝偵探社停留的盒子外絕對還會是盒子,而不是現實世界,因為唐澤伊織不敢拿中原中也去賭。
但正如唐澤伊織的弱點是中原中也一樣,太宰治也有着同樣的弱點,所以在确認唐澤伊織的真實意圖之前,他們才會陷入這樣兩難的境地。
不過幸運的是,唐澤伊織顯然不信任他,又有着這樣的異能力。确切的說,是他不信任在場的所有人,而其中太宰治尤甚。所以,當然會有一場排練,以求衆人都如同木偶一樣上演他想要的戲劇。
隻有他不滿意這場排練,他才會重來。
所以太宰治得做出一個合理的,錯誤的抉擇,讓唐澤伊織徹底的暴露出他的目的,然後放棄他這個選項,将注意力放在别處。
現在布局成功了,至于唐澤伊織的目的,太宰治也已經很清楚了:他想要複活中原中也。
太宰治不知道未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姑且可以猜到。
首先他們被分割了,武裝偵探社歸武裝偵探社,港口黑手黨歸港口黑手黨,異能特務科歸異能特務科。
其次來到這個虛假的,純粹的觀影世界的人選,僅僅隻是武裝偵探社的成員。太宰治猜測,這是因為他們距離中原中也最遠。
再次,唐澤伊織一直在試圖誤導他們,或者說,一直試圖将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在他想要的,無關緊要的地方上。無論是在來到這裡之後,唐澤伊織一直在拖延他們觀影的進度,還是觀影不久之後的未來本身,又或者是作為人偶的詩人中也以及他的故事……種種行徑,都殊途同歸的表明了唐澤伊織對衆人的遷怒。但他并沒有對衆人做出任何意義上的傷害行為。他隻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或者說劇本,灌輸給他們,讓他們作為觀衆,讓他們解謎,讓他們譴責“太宰治”,卻不給他們選擇權。
由此不難猜測,中也是為了保護橫濱而死的。大抵是中也開了污濁或是發生了什麼事,作為搭檔的自己沒能救下他,于是被遷怒,甚至遭緻怨恨。同樣被遷怒的人還有在場的所有人。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未來的某天中也去世了,唐澤伊織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想要複活中原中也,而他給出的,唯一的,被許可的,參與者,便是太宰治。
但實際上,在場的所有人裡,唐澤伊織最不信任的人,便是太宰治。
太宰治也确實如他所想的那樣辜負了他的信任。
于是唐澤伊織被徹底激怒了,他認為隻有自己才可以救中也,所以他排除了太宰治,重置了這個世界。
與此同時,他也解放了太宰治。
現狀早被人預料,一是森鷗外,二是福澤谕吉,三是江戶川亂步,四是太宰治。所以森鷗外才會在一開始就将事情委托給太宰治,他知道他不會不管。
太宰治聽着國木田獨步與這邊的聯絡人的聯絡,看着再度被洗腦,認為唐澤伊織事件已經結束,開始尋找中原中也的社長和同事們,在中島敦的想看又不敢看的目光中施施然的離開了。
在這個世界,和那個聲音所說的一樣,中原中也被殺死了,全無音信,連存在過的痕迹都開始被抹去了。因為他一開始便不存在于這個虛構的世界。但太宰治知道中島敦會再來找他,并且社長他們最終真的能找到所謂的“中也”,也就是他在最後一刹從自己心口剖出的那枚紐扣。
他隻需要耐心等待。
在接下去的時光裡,太宰治密切監視着事件的進程。
這并不需要他多做什麼,該做的都已經做好了,因為同他置氣,中島敦在深入事件的同時,很自覺的将各種情報傳達給了他。正如太宰治所想,大家走入正軌,正式進入了走劇本階段,而在這起緊急事件裡,太宰治缺席後,取代了他的地位的,果不其然就是蘇生。
——
“蘇生先生,你确定他是在這個方向嗎?”
中島敦跌跌撞撞的跟在蘇生身後,現在是與拉夫克拉夫特交戰之後,他們在地标大廈的殘垣斷壁裡搜尋殘餘力量。
“不确定。”蘇生遠遠的把他落在身後,從上方傳來的聲音很冷靜,“我隻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