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白龍書院的少爺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書童接着道:“還有……還有徐鳴、溥玉泉兩位師兄,祁蘭師姐,這三人在抵禦魔禍時英勇犧牲了。”
聽到這條,風銜青難免心情沉重起來。
他沉聲道:“他們都是我輩楷模。稍後我會遙祭他們三人。”
“好的,少爺。”書童清了清嗓子,又道,“老宗主還有話朝您交代。”
風銜青不自覺地端正身姿:“爺爺有何吩咐?”
書童道:“老宗主說,劍尊對你等傾囊相授,如今他以身殉道,你需得留在劍宗照顧好劍尊夫人,報答師恩。要好生護衛他,莫任人非議他。也要嚴于律己,繼續刻苦練劍,絕不可因為沒了師尊就懶怠。劍術上若有不解之處,便去向你嚴淩師伯請教。”
風銜青正色道:“爺爺放心,銜青定會好生保護師娘和他的孩兒。亦會刻苦練劍。”
書童彙報完畢,風銜青同他道了“辛苦”,而後結束傳音,合上冊子,離開房間。
他帶上一壺酒,走到屋後的竹林。
當年他來劍宗之前,父親從書院的竹林裡挖了一株紫竹幼苗送給他,讓他莫忘心中有節。他将竹苗帶來劍宗,拜入師尊門下後,将紫竹種在屋後。
數年過去,紫竹已經長成了一大片。
每每從書童處聽到書院有誰離開,他總會來到紫竹下遙祭。有時候是自己尊敬的師長,有時候是幼年一起長大的玩伴,有時候是不太熟悉的名字,他們一個個壯烈犧牲,而自己卻還遠在劍宗,在做高枕無憂的少爺。
他也曾想像母親那樣仗劍天涯,和門人一起戰鬥。但爺爺總嫌他境界不夠,讓他待在師尊身邊好好學劍。他隻得聽命留在劍宗。
片刻之後,風銜青起身離開。
他穿過竹林,往前屋走去。
無意間一擡頭,看到一襲白衣出現在竹林盡頭。
那人提着一盞燈,靜靜地站在那裡,氣質出塵,像從迷霧中走出的仙人。
是在等他。
風銜青心中一暖。
“師娘——”
他立刻小跑起來,穿越層層竹影,朝着對方奔赴。
等跑到近前,暖色燈光照亮對方溫柔的面容。
“你要回家麼?”玉流徽看着二徒弟,“直接回吧,掌門那裡我替你去說。”
“不用,”風銜青輕歎一聲,“現在回去也沒意義。師娘不必擔心我,家裡我父親會妥善安頓好一切。”
“行。”玉流徽沒有多說什麼,提着燈回到亭台。
風銜青跟在他身後,在他對面坐下,為師娘續茶。
玉流徽端起茶杯,淺飲一口。
他扭頭往遠處看去,晏可洋還沒回來,蕭岩還在練劍坪。
随後他收回視線,望向對面的風銜青。
先前,幾大掌門親至,催眠他和三個徒弟,并且單獨審問幾人……玉流徽還是有些在意這件事,想搞清楚那幾位大人物到底暗藏什麼玄機?
他自然不能直勾勾去問,也接觸不到除了開陽掌門以外的幾位大人物。
但……他還有幾個徒弟。
他單手支颌,看着熱氣缭繞的茶水,腦内開始盤算。
在玉流徽盤算的時候,風銜青也在對面靜靜地看着他的師娘。
師娘被師尊拐回來之時,風銜青正好回家省親不在。
等他回到望月峰,便看到一道绯色衣衫的倩影站在亭台裡舞劍。
恰如他父親與他母親的初見。
風銜青的父親名叫頌蘭亭,是白龍書院的二公子,當年他來劍宗參觀,對花下舞劍的風挽春一見鐘情,開始千方百計追求這位劍宗翹楚。
後來風挽春率領劍宗弟子仗劍除魔,在村落裡看到了赈濟災民的頌蘭亭,亦是對他心生好感。
父親曾無數次朝年幼的風銜青描繪他和他母親的初見,他講那日桃花紛飛,講那日天光傾瀉,講母親劍氣如虹,背影翩然,講自己怦然心動,失魂落魄……
他甚至用畫筆繪制了那一幕,永遠留存紀念。
風銜青自幼就很向往父親母親那樣愛戀。
因而那日回到望月峰,看到亭中舞劍的身影,他瞬間心髒狂跳,下意識地喊了聲:“師妹……”
“師什麼妹?!”師尊突然出現,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腦袋,聲色俱厲,“叫師娘!”
風銜青一下子就心碎了。
那绯色的身影還惡狠狠地瞪着師尊:“師什麼娘?休要胡說!”
但他最終還是成為了師尊的道侶,成為了他們三人的“師娘”。
風銜青那隐秘的心事再無從提起。
但他也欽佩師尊。欽佩他大逆不道,不畏人言。欽佩他劍道大成,拳頭夠硬,可以愛自己所愛。
他原以為師尊與師娘會是一段不輸自己父母的佳話。
沒想到師尊卻終日将師鎖在望月峰,他這如花似玉的師娘,成了籠中的金絲雀,從此失去了自由……
怎能讓人不憐之?
風銜青不理解。
不該是這樣的。
他陷在回憶裡,腦海中盡是師娘眉宇間的愁色,而後恍然發現,對方不知何時擡起頭來,在長久地看着他。
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風銜青連忙回過神來:“怎麼了,師娘?”
甚少被師娘這樣長久地注視,饒是他向來談笑風生,也被看得緊張起來,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知是不是方才在竹林裡粘了蜘蛛網什麼的。
對方卻一直不發話。
他忍不住低聲問:“師娘是有話要對銜青說麼?”
對方沉吟片刻,朱唇輕啟。
“也沒什麼,我就是想問問,你師尊生前,有沒有私下對你說過什麼特别的話?或者交代過什麼特别的事?”
“啊?”風銜青一愣,萬萬沒想到師娘會問出這種問題,他頓時腦子一陣空白。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師尊最器重的是三師弟。
風銜青指着自己:“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