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最初印象中的綱吉是個被太宰先生摧毀了尊嚴和驕傲,折斷了生氣的男孩。
在她之前的接送擔當因為聽到了不該聽的事被當場處決了,那時銀就知道,自己接了份走在鋼絲線上的差事。
在相處了一個月左右後,銀發現,綱吉是個心軟的人。
從男孩居住的出租房到港口黑手黨的總部的路程不短不長,剛好能經過熱鬧的商業街,銀并不會刻意帶着男孩走隐蔽的小路,那樣更引人矚目,到了特定的地點他們就會坐上港口黑手黨的車,而每次上車的地點都是不一樣和随機的。
綱吉最初一句話都沒有和銀說,也沒有任何交流,或許是她好管閑事的前任的死給男孩的沖擊太大,這個和黑手黨的世界格格不入的男孩關閉了對港口黑手黨衆人的窗口,将自己鎖了起來。
銀對于這個現狀沒有什麼不滿,她本就是服從上級的工作,既然任務中沒有和沢田綱吉搞好關系這一條,那麼其他的都是無所謂的。
來自異界的男孩比銀想的笨拙無用很多。
他總是會狼狽在廉價的出租屋中折騰半天才能出門,走在路上稍不注意就會被絆倒,不知是否世界與生俱來的不走運,偶爾概率很低的差點被路過的高樓墜物砸到,或者一向矜持的城市愛犬們沖過來撲倒男孩之類的事層出不窮。
即使是不在意任務緣由的銀,在無數次用飛刀将墜物擊飛,趕跑突然竄出的小型犬,眼神威吓蜜汁靠近的學生不良和喝醉酒的成年人後,也不禁在想,如果沒有自己護送的話,綱吉前往港口黑手黨的路得有多艱難。
太倒黴了,但最糟糕的是事件中心的男孩對現狀沒有半點脾氣。
他好似習以為常一樣接受了自己的不運,麻木,淡然,直到站到太宰治面前。
男孩在見到那散發惡意的對象的時候,拾起了全身的防備和尖刺,那個時候銀明顯感受到了男孩氣場的變化。
在太宰治身邊的時候男孩很少犯錯,就像每天出門十次有九次把左腳鞋帶系到右腳鞋帶的人不是他一樣。
銀自然不會傻到認為綱吉和自己,以及兄長一樣對黑發的幹部懷有敬畏和孺慕之情。她多少從廣津老師那裡聽到過一些關于男孩的事。
太宰先生的手段即使同僚也會感到恐懼,何況一介普通的男孩。
那沉默而笨拙的男孩踏入屬于黑手黨的領域的時候,仿佛被什麼點燃了一般,挺直背脊,收斂表情,暖棕色的眸子中似有火苗在隐約燃燒,和那個軟弱可欺的自己判若兩人。
銀花了一段時間來接受男孩的反差。
她的任務隻是接送而已,她不打算成為第二個被槍斃在荒草地上的人。
隻是…隻是。
在看到男孩為了一個連話都沒說過的路人飛奔向馬路中央的時候,銀還是忍不住感到震撼,那被推開的學生穿着黑色的披風制服,金色的三色堇校徽點綴在衣領上,而和大卡車相比渺小而脆弱的綱吉就那麼被足以覆蓋視線的重型卡車撞出銀的視野,待她遲來的反應過來時,街邊隻剩尖叫的路人和倒在遠處沒有聲息的男孩。
銀難以描述自己奔向男孩時的心情。
她并不同情綱吉。
不适合活在黑手黨,和并非加入黑手黨,卻隻能依靠黑手黨而活的人太多了。
銀和兄長,如果能選擇别的道路的話,一定能活出不一樣的人生吧,但是人生沒有如果,也沒有選擇,擁有選擇的隻有出生起就擁有一切的人,而這樣的人在橫濱少之又少。
沢田綱吉也沒有選擇。
沢田綱吉本該擁有選擇。
那個學生踉跄着起身,許是吓的不清,一時之間沒有動作,而銀已經快速跑到了綱吉身旁,探查對方脈搏的手連自己都無法發覺的顫抖。
任務失敗的懲罰和太宰先生的質問此時通通被抛向了腦後。
銀并不是那種因為同僚死亡就驚慌失措的人,她所屬的黑蜥蜴是港口黑手黨中戰鬥頻率最高的隊伍,是所有戰略的前鋒,是悍不畏死的敢死隊,每次作戰化作勝利戰報中折損數字的數不勝數。
但沒有一人面對的是這樣的死亡。
這樣僅僅為了他人,沒有榮譽,甚至談不上光榮,僅僅為了一個毫不相關的人的生命,搭上自己的無意義的死亡。
是愚蠢的死亡。
所以當綱吉咳嗽幾聲,睜開眼睛的時候,銀微不可聞的松了口氣。男孩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看動作似乎沒傷到筋骨或者内髒,也沒有吐血,隻有左腿顯得不怎麼利索。
男孩所有的不運似乎在這一刻抵消掉落生死關頭的厄運,讓他的生命之火繼續燃燒。
之後保險起見銀還是将綱吉帶到了港口黑手黨旗下的醫院檢查,得出的結論是除了左腿有些骨折外并無大礙。
等出了醫院,瘦小的男孩被少女攙扶着走向來接他們的黑色車輛時,天邊已經被晚霞燒成靓麗的紫紅色,就在銀感歎這奇妙的一天終于快要落下帷幕之時,她第一次聽到了男孩的聲音。
“謝謝,銀小姐。”
黑蜥蜴的十人長第一次得到男孩不含負任何面情緒的淺淺的微笑,或許是差點失去護衛目标牽出的劫後餘生的慶幸,或許是此刻的夕陽太過絢麗,那被溫暖的色彩渲染的微笑生生刻入了銀的腦海中。
她第一次認識到原來眼前的人還小,還是個小小的男孩,隻是個平凡的,會為了他人些許的善意展露笑容的男孩而已。
太宰治得到男孩的體檢報告單,已經是銀和綱吉回到港口黑手黨之後了,一向對外人冷硬的少女周遭的氛圍柔和了不少,在攙扶綱吉的時候還會将對方大部分的重量移向自己,避免碰到傷腳。
黑發的幹部端詳着手中幾張薄薄的紙質報告,以及黑色的膠片,事故現場的監控錄像出事後就被組織的黑客截到了太宰治的手機上,在他的眼中這場車禍沒有任何的作假和僥幸的成分在裡面,來自異界的男孩确确實實的被遠超于自己體重的巨物撞飛了出去。
除去太宰治唬人的異能覺醒論以外,他是清楚沢田綱吉隻是一個普通,甚至比普通的男孩更加弱小的人的,除非綱吉擁有□□強化系的異能力,不然在那場事故中活下來,甚至沒什麼大礙簡直天方夜譚。
但綱吉活了下來。
好手好腳的活了下來。
沢田綱吉的體檢報告單沒有任何超出常人的部分,擁有□□增強類型異能力人人通常會在生活中不自覺的使用異能力,類似于待機的電腦并不是真的關機,而是随時通電準備開啟那樣,這種情況下,□□增強類型的異能力者的數據通常會比一般人更高。
但是沢田綱吉沒有。
他的數據和初來乍到時比除了因為鍛煉多了幾兩肉之外隻有小幅度的上漲,堪堪從廢柴進化到了常人的水準。
這樣的人在那樣直觀,且過程和結果毫無機關可言的事故中,除了短暫的瘸了條腿外,堪稱毫發無損,就連那條瘸腿,也以驚人的速度痊愈了。
如若不是男孩本身覺醒了異能力,那便是有人救了他,但這一切在錄像中都窺不到痕迹,從銀的報告中也尋不到線索,那就隻能……
太宰治不覺得自己會看露男孩覺醒的預兆和他人使用異能的時機。
除非男孩擁有與生俱來的某種未知的饋贈。
而那個饋贈,或許才是男孩那幾乎等于預知的才能的來源。
銀對于綱吉的态度改變了,從銀成為了綱吉的接送擔當開始,芥川就不得不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他痛恨且厭惡的男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