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清明，表情端正，仿佛隻是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那樣，卻讓綱吉的心慢慢變的冰冷，他垂下眼睑，顯得有些難過。

“銀是黑手黨啊……”

少年表情中帶着些恍然，好似此刻才清醒那般，而少女隻是直視着他的雙眼，窗外偏轉的日光使兩人被大廈間的陰影籠罩着，離光明一步之遙。

“現在你也是了，沢田。”

這樣，重重的顧慮使我們全變成了懦夫，決心的赤熱的光彩，被審慎的思維蓋上了一層灰色，偉大的事業在這一種考慮之下，也會逆流而退，失去了行動的意義。[1]

“歡迎你！十五山君！”

穿着熨燙妥帖的校服的高原優一笑容燦爛的站在禮堂門口，他與往常相比顯得有些蒼白病弱的皮膚被鋪上一層淺淺的绯紅，看上去仿佛泡在了幸福的罐頭之中。高原優一熱情的抱了抱姗姗來遲的綱吉，語氣都比平時輕快了不少。

藥物交易的聚會居然是在校園之中，綱吉直到聚會開始的前一天傍晚才得知了地點更改的消息，廣津柳浪等人給他準備的東西全都沒能派上用場，使得老人和少女頗有些遺憾，而芥川那和吸血鬼同款的貴族白襯衣更是被綱吉婉拒了。

這樣一看，高原優一的熱情反而顯得正常了不少，他意識到綱吉和自己态度的溫度差，捧着綱吉的臉，用濕潤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笑着說道。

“你果然沒有用呢。”

抱着綱吉的少年體溫高的可怕，高原稍微和綱吉拉開了一些距離，微笑着伸出舌頭，一枚顔色豔麗的郵票有些濕潤的貼在舌苔上。

“這是門票哦。”

綱吉頓了頓，說道。

“你不希望我用。”

這下輪到高原沉默了，過了片刻，他肩膀不停聳動，難以抑制的笑出了聲，笑的開懷。

“對，我不希望你用，太好了，你沒有用。”

眼淚都笑出來的少年緩了緩，面上的绯紅愈發鮮豔。

“果然隻有你是特别的，十五山君。”

高原牽起綱吉的手，推開了禮堂的大門。

廣津柳浪将黑色的裹屍袋拉上拉鍊，那被血與污濁□□混雜污染的面龐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随着拉鍊的合攏被隐與黑暗之中。在西裝筆挺的黑蜥蜴的隊列之中還有四五個這樣的裹屍袋，安靜的躺在倉庫的地闆上。

老人脫下帽子默哀了數秒，便回頭看向抛着裝着幾枚郵票的塑料袋的黑發幹部。

“太宰大人，已經驗明沒有使用藥物的痕迹。”

老人沉聲說道，

“所有人都是自殺，其中兩人有進行……一些不堪入目的行為的迹象，他們的舌頭内外都很幹淨，食道中也沒有發現相關制幻藥品的存在。”

部下死去後幸福而僵硬的臉龐讓廣津皺緊了眉頭。

這種摸不着頭緒的人力損失是最恥辱的。

黑發的幹部随手招來了個成員，向對方要了個打火機，取出幾枚郵票，讓廣津來點燃。

舊式滾輪打火機嚓的一聲竄出火苗，卻絲毫沒有扭曲老人指間郵票的外形，連普通的融化燃燒之類的現象都沒有，而當太宰将其捏住的時候，火苗猛的竄起，将那幾枚郵票燃燒殆盡。

老人瞳孔微縮。

“這……”

而黑發的幹部笑的格外開懷，那笑容仿佛浸泡在了黑紅色的濃漿之中那樣，褐紅色的眼黯淡無光。

“釣到了不得了的大魚呢。”

綱吉要怎麼形容自己看到的景象呢？

那往日在校園中光鮮靓麗，個性十足的少年少女們整齊劃一的穿着黑色的傳統校服，神色虔誠的在舊時代殘留的教堂禮堂中坐着，所有人都仿佛最純潔的信徒那樣雙手交叉在胸前，閉着雙眼，臉上帶着恬靜的笑容。唯一情緒高漲的隻有高原優一，少年拉着綱吉的手走上台階，來到聖女像前，巨大的彩繪玻璃透過陽光照射下斑斓的彩光，籠罩在了禮堂的四周，仿佛将那被光照射的信徒吞噬後染上自己的色彩那樣。

就連那幾個平日将綱吉當做十五山嘲笑的人也在其中，還有一些是造成十五山死亡的直接關系人。

“他們一定得在場。”

注意到綱吉的目光注視的方向，高原笑着說道。

“因為我很感謝他們，沒有他們的話，我和十五山君或許就不會相遇了。”

少年看着綱吉，癡癡的笑着，他拉着綱吉在鋪着潔白桌布的長桌前坐下，而綱吉這次沒有順應少年的意思，而是反向拉住了準備坐下的高原優一。

自綱吉進門後就不停發疼的太陽穴此刻仿佛要炸裂那般，有什麼，有什麼巨大的不幸将降臨此處。

“誰願意忍受人世的鞭撻和譏嘲、壓迫者的淩辱、傲慢者的冷眼、被輕蔑的愛情的慘痛、法律的遷延、官吏的橫暴和費盡辛勤所換來的小人的鄙視，要是他隻要用一柄小小的刀子，就可以清算他自己的一生？”[2]

少年沒有氣惱，他順着綱吉的力道，帶動少年開始舞蹈，看似纖細的手臂強有力的箍住了試圖掙紮的綱吉，帶着他一步步的在紅色的地毯上旋轉，高原優一口中頌唱着，仿佛一個偉大的演說家那般，綱吉想要按下緊急聯絡的按鈕，卻被死死抓住了手臂。

“十五山拓也君。”

啊，世界上真的會有人在散發這樣濃郁的惡意的同時，還能笑的這般幸福嗎？

高原優一用高昂的聲音說道，

“我要扔出那把刀子了。”

然後随着兩人一舞完畢，腳步聲停止，禮堂發出陣陣整齊的鼓掌聲，仿佛所有人都在發自内心的獻上了自己的祝福。

笑容，笑容，笑容！

掌聲，掌聲，掌聲！

在那狂氣幾乎要将綱吉的神智都吞噬的瞬間，所有人站起身來，鼓着掌，高原優一依然牽着綱吉的手，向着信徒們揮手，然後對着衆人做了一個謝幕的姿勢。

“淚之谷。”[3]

“淚之谷。”

在那齊聲的呐喊之中，氣球整齊破裂的炸裂聲依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