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發現,杏林裡有好多人在哭。他們見了我,都拉着我,喊我爹的名字。
有差點死在河裡的小女孩——她已經長大了,比我還高,就在附近賣豆腐;
有斷了腿的小乞丐——他還在行乞,不過精神挺好,還特别喜歡在城門口給小孩講故事;
有腦子出了問題的傻老頭——他家裡人找到他了,但他死活不走,他說這裡才是家。
他們說不會讓我餓着的。
我才發現,屋後的林子居然這麼大了。
我還是在哭,哭了一天又一天。
哭累了,我就坐在樹下邊兒啃杏子——酸死了,跟眼淚一個味兒。
其實我覺得我爹傻愣愣的。
被救下的小女孩很多,但能賣豆腐的很少,我知道的一個現在早就不見了,多半是被人牙子賣了;
被救下的小乞丐也很多,但能活着的更少,去年過冬就凍死好幾個,過了很久才被人發現。
至于阿貓阿狗…哈,人命都不值錢,它們又算什麼?除了像我爹這樣的大善人,誰關心這個?
所以啊,我總是想,他做的有意義嗎?生活中從來多的是悲劇,他能挽回幾樁?
還不如多掙點錢,反正現在多的是人求醫。
我之後總是這麼想,但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在精進醫術,在救人。
明明不用學那麼仔細啊,三腳貓功夫夠治人了,夠掙錢了。
我是為了掙得更多嘛。我這麼對自己說。
但…也許還有其他理由吧。
悲劇是由人命砌起來的,它們太沉重了,我忽視不了。
因為我是個醫生。
因為我好歹是個醫生。
所以啊,屋後的杏林越來越大了,從後院到後山,一眼看不到邊。
因為杏林是用挽救的悲劇砌成的。
我對患者說:病好了是吧?别磨磨唧唧的!想感謝我去後山種棵樹為保護環境做貢獻去!
行吧,反正天底下那麼多心口不一的混蛋,别天天盯着我啊。
當然啦,我可不是我爹,我治病可是要收大錢的。不給?哈,就我能治,你看你給不給?
土豪劣紳雙倍,貪官污吏五倍,天天搞侵略還不知悔改的家夥十倍!聽到沒?
标準?規矩?都是我定的!不服滾蛋!
看吧,行醫還是能賺到不少錢的。
還能賺到一山又苦又鹹的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