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内已經開了空調,比外面更加溫暖的熱空氣僞造了幾分春意。
窗外景色飛逝而過,城市裡的道路又大都相似,也不怪宴環剛看了一會便覺得厭了,不過他仍是堅持大部分問題都出在自己旁邊那個一直安分不下來的多動兒身上。
平心而論,對方的聲音算不上難聽,但他和這貨是天生的八字不合,能維持着片刻和平都能算是比小行星撞地球還小的意外。
可惜這車上了都上了,也不好現在就下去。
在把數次冒出的,直接打開車門跳車的念頭壓下去後,他試圖通過觀察身邊的其他東西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很顯然,這輛豪車就連内部的裝潢也完美展示了某人的騷包性格,配置無限靠齊飛機的頭頂艙,可能連地上鋪着的那層地毯都能稱得上價值千金。
但這周遭布置稱得上是奢侈的環境卻沒有削減半分宴環被強行拉出來的怒氣。
——畢竟無論是現在還是從前,宴蕪這種垃圾中的垃圾都是宴環最讨厭的那種人,不,這都不能算是人了,這是産生了基因突變的類人生物。
“你那個助理呢?不和我們一起?”,他專挑車子因紅燈停下時說起這件兩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像是生怕前面那個司機沒法聽見似的。
就算不久之前他才警告過宴蕪别在路上做出什麼小動作,但這番話裡又沒包括進自己,而他也從來不會去做“以己度人”這種事。
此時宴蕪正好剛挂斷一通電話,聽聞此言眼中立刻露出幾分狡黠,佯裝疑惑道:“嗯?走之前突然提出要求支走他的不是你嗎?”
說得像是宴環和他心靈相通,所以連他未說出口的事情都能迅速明白并做成似的。
宴環感覺自己有被惡心到,險些當場yue出聲。
“你不是最喜歡裝模作樣的嗎?怎麼這次沒有直接叫個團隊過來陪你演啊。”
“我這不是為你考慮嗎?在這個獨特的日子,叫個其他人插進來算怎麼回事……”
……
兩人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地來回交鋒,旁若無人地說着隻有彼此才能懂的話,但又好像在有意無意地透漏着什麼信息。
前座一身黑衣的司機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通過前視鏡偷看後座兩尊大佛,卻在車輛再度被紅燈攔下的刹那,冷不防和那兩雙神色各異的眸子對上了,整個身子都因這恐懼抖了抖,冷汗劃過脖頸落到衣襟下,濡濕了一片暗色。
“呵”,宴環輕哼一聲,環着手直起腰向前探去,随之撒下大片富有壓迫力的陰影,“雖然隻是個炮灰,但派一個這樣随随便便就能被吓到的廢物過來,是不是過于小看人了…?”
那雙如溶金般奪目的眸子不似在看着自己,倒像是在看一具已經失去了生命特征的屍體,沒有什麼特别的情緒,僅僅是在“觀察”與“評判”。
司機遍體生寒,隻覺得渾身血液都凝固住了。
而此刻作為獵手居于上位的宴環看着這一幕卻頓覺無趣,翻了個白眼就收回了視線,對他而言,這也隻是用來打發路途漫長時間的小插曲罷了,“回神——綠燈亮了,連這也要我提醒嗎?”
“要殺了他嗎?”,宴蕪笑吟吟地撐着下巴,毫不遮掩自己看戲的意圖,十分好心地提出了建議。
“這是沒有意義的行為,隻會耽誤時間和精力。”,宴環翹着二郎腿,語氣有些不耐煩,“再說,這可是你特意招惹來的麻煩吧。”
“小環,你這是毫無理由的指責與污蔑吧?”
“…媽的好惡心。”,他表情一滞,被這肉麻的稱呼實實在在的給創到了。
“?”,宴蕪立刻睜大了眼睛,用黏糊糊的語氣委屈道:“我們之間多年的深厚情誼竟然還不許我叫你一聲小環嗎?”
“閉嘴,不然我現在就撕爛你的嘴,然後跳槽到你對家去。”
宴蕪回過頭,對上了宴環那加粗放大寫着“再逼逼就刀了你”的陰森微笑,一言不發。
他臉上的表情變化極細微,卻像是影帝級别的高手在進行着的教科書式表演,眼底的情緒被拉成纏綿又粘膩的樣子,填滿了那片銀藍色的每一個縫隙與角落,就像是洪澇天氣因過多的雨水灌入而不停反吐出髒水的下水道口。
即便那是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的髒污,但這确實是不可否認的“愛”。那是獨屬于生于下水道的垃圾帶毒的情感,熱烈又陰郁,時刻都恨不得拽着對方一起墜入萬劫不複的地獄,骨肉交纏在一起,在地獄燃起的火焰中燒成一堆落到一塊的灰。
他一向是貪婪的。既然喜歡,那就去掠奪。
這是刻在宴蕪靈魂上的罪名,最終也在漫長的歲月中潰爛成深埋于身體的毒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