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之後的天越發熱起來了,沈明珠卻是選好了這個時節将自己的衣裳鋪子開起來,畢竟此時正值換季,不少達官貴人、小姐夫人們都要采買些合時令的新衣。
不愧是最熱鬧的京城,街市上人來人往,兩側的商肆更是鱗次栉比,采荷看着自家小姐開的新鋪面上工工整整的牌匾,上頭的雲想閣幾個字說不出來的好看。
她不由得笑着朝着自家小姐道:“少爺的字真是格外好看,起的名字也好聽。”
鋪子開業,方方面面都是由那人教導過不少,沈明珠也承他的情,替他重新做了個香囊,卻沒有半點當初的私心。隻是繡了些蘭花,并沒有繡上往日裡的那個角落裡的謝字。
謝清霖自然是知曉,卻也知道需得緩緩而圖之,并沒有多說什麼,再加上最近不知為何陛下格外賞識于他,雖官職現仍舊是刑部中的從五品員外郎,但破例召他詳談,引得周圍的官員側目。
謝清霖記得今日是沈明珠的鋪子開業,專門騰出時間打算去看看,卻仍舊被最近越發繁忙的事務牽扯住了腳步,晚了些前去。
但今日被江母勒令去采買禮物,叫她帶回江南分發的江少安,卻意外的看到了許久未曾見過的沈明珠。
那人站在新開的成衣鋪子的二樓朝下看着人來人往,皎如美玉的面容引得不少慕艾少年側目,她卻笑意盎然的看着外頭,在江少安的心頭泛起了點點漣漪。
江少安幾乎是迫不及待的來到了店裡,自從上次的事之後,謝府他已是進不去了,就連去刑部找謝清霖請罪,依舊被不鹹不淡的原諒,卻再也沒提邀他去謝府的事情。
眼見自家鋪子中的衣服,因着用的繡法精湛、樣式新穎,再加上所用的布料皆是平常所用之物,價也格外合理,再加上開業有着些優惠,已經被搶購一空。沈明珠在二樓也稍稍安下心來,坐定喝了一杯茶,卻不料想有個不速之客尋她來了。
“明珠妹妹,上次的事,着實我不知情······”終于能夠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郎,江少安隻覺得她如今的姿容更勝從前,不由得趕緊開始解釋起來。
沈明珠皺了皺眉,這人不曾告知就貿然相見,不僅僅是叫她覺得冒犯,更是為他此時的急切感到了一分厭惡。
她弄不清楚這一分厭惡究竟是為了什麼,興許是因為那日見到江母的做派,對他起了些許防備吧。畢竟有個那樣拎不清的母親,她從心底裡開始抗拒同這樣的人結識。
“江公子,那事已經過去了,想必我的兄長亦已經同你講過清楚。”她有些疲憊,略帶微微的不耐,朝着江少安講這幾句話,着實耽誤她如今的事情。今日開業,所售出的金額已遠超她所估量,此時正想着趕緊查一下賬簿,也好算算收益。
“那,日後我還可以去謝府尋你嗎?近日我又尋了一些新奇的書。”江少安見她神色不耐,從心底泛出幾縷心慌來,着急講着曾經她感興趣的話來。
提到這,沈明珠倒是想起,這些日子來她所看的書,皆是謝清霖所贈,并且無論哪本,上頭都精心的注釋了很多蠅頭小字。遇到開鋪面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随意同那人問詢,而那人更是無比耐心的講述。
所以此時聽到江少安所說,不由得微微愣神。難怪她最近不曾覺得無聊,原是自己的兄長精心替她考慮周道,果然是謙謙君子所為。
如此反倒襯得眼前的江少安有了幾分讓人覺得煩惱的油嘴滑舌一般,沈明珠不由得在心底歎了口氣。
“此事還請江公子同我兄長說罷,我有些乏了,得先回去了。”
眼見多日未見的佳人竟對自己生疏至此,江少安更是覺得激惱無比,連帶着對自己的母親更是惱怒。倘若不是她貿然多嘴,此時他定然還能同佳人對坐,聊天談地。
“要不我送你回去吧,馬車就在外頭,正好······”
隻是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外頭傳來了一個聲音道:“江世兄還是不必勞心了。”
謝清霖眼神幽暗,一點點收緊自己掌中的溫度,不過來遲了片刻,竟是又叫這人鑽了空子。他來的匆忙,還沒換掉身上穿的绯色官袍,端的是風光霁月,卻又因在刑部,難免帶了些牢獄中的戾氣。
他朝着兩人走進,凝視着自己身側的沈明珠烏發上帶着的那支蝴蝶步搖,神色中帶了些他自己都沒注意的笑意,輕輕喚了一聲:“明珠,我來帶你回家。”
這些日子見慣了他這般喊自己,沈明珠倒是也沒有覺察到什麼不對勁,此時心裡頭也對此時他能來解圍感到了些許的開心,内心激蕩出了一點細微的漣漪。
隻是她始終牢牢記得,他不過是因着自己是妹妹,所以才如此,如此,那一點漣漪也化作了心海中的風平浪靜。
她點了點頭,神色不帶一絲猶疑,起身便走,如此決絕的撇清關系的作态,更叫留在原地的江少安心頭着急起來。他剛想上前追趕,卻在經過謝清霖身側時被攔下。
“江世兄還請留步吧,”謝清霖忽而開口,帶了些晦暗的得意一般道:“聽聞江伯母有意替你在貴女之中擇一良配,已經在世家圈子中傳開了,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再多生是非的好。”
打蛇打七寸,謝清霖素來是知道怎麼拿捏别人的,他開口所說的話幾乎讓江少安蓦地扣緊了自己的掌心。
這件事,實在是他如今難以解決的問題。畢竟當朝聖人最尊崇的當屬以孝治國,自己母親的行為他斷然不敢多勸阻,不然被有心之人告上一狀,他的仕途定然受阻。
隻不過,如今謝清霖這般說了,那是不是沈明珠也知曉了呢?所以今日才會對自己如此不耐?
江少安懷着一絲希冀,正想要同謝清霖問詢證實此事,卻見到那人看自己的眼神中帶了深深的忌憚還有難以覺察的嫉恨。這樣的眼神着實不像是他的謙謙君子所為,登時叫江少安覺察到了不對勁。
于是沒有說什麼,看着這人跟着沈明珠的背影遠去。
隻是江少安的目光漸漸陰翳,他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原以為先前見此人清貴倨傲、不為美色所誤,倒是真以為謝清霖将沈明珠當成了妹妹看待。卻沒料想今日對方的行徑,分明是起了占有欲!
不過想到自己母親探聽到的消息,江少安倒也有些不慌不忙起來,畢竟他可是聽聞,當今皇後是有意将長樂公主下嫁給此人。
雖這消息隻是在皇宮深圍中秘密傳播,但他不相信謝清霖會一丁點風聲都聽不到。既然如此,謝家不是還有那位老謝夫人虎視眈眈的盯着謝清霖嗎?隻要他在背後稍加運作,定叫他自顧不暇。
而跟在江少安一同前來的小厮在馬車一旁等待,隻見自己少爺有些戀戀不舍的看着那位被自家老夫人千叮咛萬囑咐,要盯緊的‘狐媚子’沈姑娘。
頓時想起上次收到的打賞,不由得心頭一熱,這消息他傳回去,定然可以再得到老夫人賞賜的碎銀子。
這邊丫鬟采荷扭頭看了眼在後頭攔着江探花郎的自家少爺,覺察到了一絲怪異,她又盯着自家神色淡淡的小姐,小心的湊上去小聲道:“小姐,最近少爺好像對您格外的在意一般,就連今個咱們開業他也是急匆匆就來了,以上都沒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