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誰?”
鐘慧公主府前殿的聆風樓上,盛霓立于朱漆欄杆後,問向身後的内侍。
她特意來親眼看着趙雙全離開,卻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生面孔,尋常裝束,儀态間卻隐隐有種風度卓然之感。
盛霓微微蹙眉。
很快,内侍打聽了消息回禀:“是宗正寺新調來的衛隊副統領,正在殿前等候拜見小殿下。”
“衛隊副統領?”盛霓訝然。
府裡自始空缺的這一職補上了?宗正寺何時如此雪中送炭過?
孫嬷嬷也才得了消息,顧不得老腿酸痛,連忙上樓來尋公主。
晚晴正将一件白狐裘鬥篷披在盛霓瘦削的肩頭,仔細系着帶子。
孫嬷嬷喜上眉梢地道:“小殿下,咱們鐘慧公主府可算時來運轉,才走了一個靠不住的趙雙全,正巧補進新人。小殿下吉星高照,這回南下之行不愁了!”
盛霓沒有立刻回應,待晚晴系好鬥篷,雙手撐住欄杆往下望去,稚嫩的小臉略顯嚴肅。
孫嬷嬷忍不住催促道:“小殿下快去玉華殿召見此人吧,算他好運,才來便能從副職提為正職大統領。”
晚晴見公主神情有異,小聲問:“小殿下瞧此人有什麼不妥嗎?”
盛霓輕輕吸了口氣,很想把一瞬間的直覺說出來。危險的直覺,虛無缥缈,卻又強烈真切。
但話到嘴邊,還是覺得太過疑神疑鬼了,難免令人覺得她膽小怯懦、不堪依附。
殿前的男人似乎有所察覺,忽然仰起頭,精準無誤地對上了盛霓的視線。一種森冷的寒涼感沿着脊背瞬間蔓延。
下一刻,仿佛方才隻是錯覺,那人分明眉目朗澈,朝她的方向恭敬深施一禮。身邊幾個内侍順着他的目光望上來,發現公主就在聆風樓上,也跟着遙遙見禮。
一時間所有的緊張與不安都消失無痕,樓下之人明明隻是個明淨無邪的尋常青年。
錯覺嗎?
“小殿下?”晚晴察覺到公主臉色的微妙變化,不明所以。
“本宮不收這個人。”盛霓忽然道。
哎?晚晴有點懵。
公主已許久不曾任性了。
孫嬷嬷愣了愣,提高了音調:“小殿下,此事不是兒戲,總得有個理由吧?”
孫嬷嬷是太後身邊出來的老嬷嬷了,手段見識非同一般,又看着嘉儀和嘉琬二位公主長大,地位遠非一般下人可以相提并論。
嘉儀公主在時,事事打理得井井有條,孫嬷嬷自然不多幹涉。然而自從嘉儀公主薨逝,孫嬷嬷見嘉琬公主幼小,又沒拿過什麼主意,不免一萬個不放心,處處都想替她盯着。
盛霓把嘴邊的“本宮瞧此人有些古怪”的臆測咽了回去,換了一套更大氣成熟的說辭:“衛隊統領必當是個有真本事的,此人生得太過幹淨俊俏,人也太清瘦了些,怕不是個繡花枕頭,還是算了。”
孫嬷嬷果然沒法再勸。
“孫嬷嬷年紀大了,盯着行裝事宜已累了半日,”盛霓對兩個小婢女道,“扶嬷嬷回去睡一會兒。”
一經提醒,孫嬷嬷的确覺得有點乏了。瞧着小殿下言行間已有大殿下的風姿,行事也進退有度,孫嬷嬷将心底的不放心盡力收了收,颔首告退。
晚晴自去傳話,盛霓依舊望着樓下之人,手指不自覺握緊了欄杆。
她不是一個人,她必須對所有随行之人負責,南下路上的安危必須交到一個全然可信的人手中。
這個陌生人,不可以。
晚晴領命而去,很快又返回。
那人不肯走,輕飄飄兩句話就辯駁得晚晴啞口無言。差事沒辦成,晚晴隻能先回來複命。
可是公主已不在樓上,晚晴從内侍處得知,公主去了書房作畫。
公主自幼體弱多病,不常在外走動,唯一的嗜好就是作畫。自從病勢大好,公主唯一能疏解哀思的方式也隻有作畫,一畫就是一兩個時辰,不許人中途打擾。
晚晴想着那人還在殿前候着,不禁發愁。
書房内未留人服侍,盛霓清清靜靜,素手攬袖,宣毫沾墨,熟稔勾勒。
梁上垂下數條絲線,懸吊着一幅幅裝裱精緻的美人圖,将嘉儀公主描摹得栩栩如生。槅窗被吹開,冷風灌入,畫卷搖亂。
天色陰沉了數日,這場雨總算要落下來。盛霓用鎮尺壓好紙角,親去關窗。
突然,窗口撞進一團巨大的黑影。
盛霓瞳孔驟縮。
一聲驚呼堵在喉嚨,盛霓本能地倒退兩步,一個高大魁梧的蒙面男人在她方才站立過的地方重重落腳。
四目相對,兩廂驚恐。
男人顯然沒料到房中會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