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做了一夜的亂夢,腰腿都累得酸痛。
盛霓筋疲力盡地醒來,天光才微微亮。
聽聞迎着晨曦的第一柱香最是靈驗,盛霓本是最愛睡懶覺的,每次住在普度寺時卻都不願錯過清早的珍貴晨光。
腳趾莫名有點痛,盛霓瞧了瞧,未見異樣,大約睡着後不小心踢到了牆壁吧。在寺中過夜便是這點不好,到處都硬邦邦的,令人不慣。
梳妝畢,盛霓走出房門,看到換崗的侍衛們正在小聲交談,順耳聽了聽,原來是在聊昨夜稀奇古怪的夢。
有人夢見大鳥從空中飛下來,把自己撞暈過去;有人夢見被豹子猛追不止,怎麼都醒不過來,有人夢見猛虎下山,與之鏖戰一場後沉沉睡去……總之都是離譜的夢。
盛霓聽得有趣,笑道:“莫非山間有精怪,鑽進了大家的夢裡不成?”
衆人立刻見禮。
還是阿七細心,朝大夥使了個眼色。大家心領神會,不禁有些懊悔,再不敢提昨夜亂七八糟的夢,生怕勾起小殿下的傷心事。
嘉儀公主雖說死于心疾,但誘發痼疾的根源終究是被猛獸所驚。在嘉琬公主面前提起猛獸雲雲,不妥。
盛霓似是看出了他們的避諱,沖青年們笑嗔道:“想必本宮也入了同一個夢,夢到被猛獸咬了腳趾呢,不知是你們誰夢裡的老虎、豹子做的好事,可别叫本宮想起來,仔細罰你們。”
衆人哄然一笑,在小公主清麗純淨的笑容裡重新放松了心情。
怕擺起排場沖撞了佛祖,盛霓仍舊隻帶晚晴一人往大雄寶殿去。
景遲稍候片刻,遠遠地跟了上去。公主府從人原也知道他是與公主同行禮佛的,自然不去幹涉。
時辰還早,普度寺又遠在外郭,除去夜宿佛寺的虔誠信徒和當地鄉人,沐着晨光前來進香的香客并不多,比之昨日摩肩接踵的盛況差得遠了。
鳥鳴寺幽,山間雲蒸霞蔚,朝露濡濕青磚,晨鐘悠遠入林,金光刺破雲幕映在古樸飛檐。
景遲步履矯健,後發先至,提前繞進寶殿佛座後等候。灑掃的沙彌剛剛離開,景遲便藏身在陰影中。
……
“嘉琬殿下又去為太子哥哥祈福嗎?有工夫在此糾纏,不怕誤了?”
……
又,為他祈福?
昨日頤華郡主程菁菁脫口而出的不似假話,景遲卻不能相信。
就算大内對外宣稱的是太子卧病,可“病”了一年之久,但凡有點腦子的都能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太子失勢已久,也隻因是聖上唯一的嫡子才未立刻被廢,如今禦案上請廢太子的奏章一日比一日明目張膽,等到朝臣們争出個所以然來,在庶皇子裡抉出一位獲勝者,便是儲位易主之時。
在這時候,竟還有人沒眼色地給太子祈福?
嘉琬的确年幼,但好歹也是宮中教養長大的公主,自身還要仰天子鼻息,再怎麼天真也不緻犯這種低級錯誤。
若說嘉琬每月拖着病體來普度寺真是為了給他祈福,景遲絕不相信。
“嘉琬殿下,當心台階。”
知客僧的聲音傳來。景遲内功深厚,耳力超出常人,隔着一層佛像和半座前殿聽得清清楚楚。
今日,他就是神佛,不論小公主向佛求了什麼,福也好,禍也罷,他都能一字不落地聽進耳中,且看她賣的什麼藥。
第一縷晨曦照在大雄寶殿的慈悲佛面上,佛目低垂,拈花淺笑。
盛霓徐徐俯身,雀梅色鬥篷鋪開在蒲團後,遮住纖細窈窕的身形。
頓首再拜,盛霓斂裾站起,與晚晴相攜而出。
殿外金光刺破層雲,盛霓擡手遮住眼,日光下玉指的邊緣仿佛是半透明的。簡钗素面迎着朝陽,清靈得仿佛山間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