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甯不知道她那大膽的猜想對不對,答案出乎意料,讓人不敢相信。
但她記得皇兄教的那句話,“有時候,最不可能的人,往往就是始作俑者,隻不過是僞裝得好罷了。”
永甯一刻也不敢耽擱,急急去了宣政殿,可卻被攔在了殿外。
吳慶不似張金貴那般客氣,他恨李氏母女曾害了天子,語氣不善,直白地攆人走,“長公主今日都來了兩趟,陛下正批折子,公務繁忙,長公主請回吧。”
永甯也知一日之内來兩次宣政殿不妥,可事關弟弟,又不得不來,臉上有些挂不住,“勞公公通禀一聲,永甯有要事求見。”
吳慶拿出另一番說辭,改勸道:“陛下似乎心情不佳,您還是改日再來吧。”
永甯瞧了眼數節台階上敞開的殿門,在原處僵持了一會兒,就此作罷,有些失落地離開。若是皇兄政務繁忙,她可以在殿外等候,然而皇兄心情不佳,她便不能再去添堵,惹皇兄心煩。
“長公主留步!”
永甯沒走幾步,身後傳來張金貴的聲音,她停下步子,愣了愣,以為是聽錯了,沒承想回頭一看,張金貴正匆匆下台階,朝她走來。
“長公主留步,”張金貴總算是将人叫住了,連氣都來不及順,道:“陛下讓您進去。”
話音剛落,永甯的失落頓時煙消雲散,被張金貴領着進了宣政殿。
天子确實心情不佳,在窗邊站了一會兒,瞧見殿外那抹熟悉的身影,還是讓她進殿了。
清冽的冷香袅袅升起,自少女來後,便夾雜着一抹清幽的香甜。
永甯對禦案前的天子一拜,聲音如山澗黃鹂清婉,“參見皇兄。”
“免禮平身。”
劉胤淡淡開口,眼皮輕掀,目光自折子上,轉而落到眼前的少女身上。
赤色披風的少女緩緩起身,一截纖纖玉頸從雪白的毛領探出,明眸皓齒,瓊鼻櫻唇,小巧勻稱的臉隻略施粉黛,卻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清雅純白。
劉胤摩挲玉扳指,漆黑的眼底辨不出情緒,“找朕何事?”
永甯不敢耽擱皇兄的寶貴時間,“是關于珣哥的事情,臣妹懷疑珣哥是被帶壞的,那名内侍……”
她說着,擡頭看了眼皇兄的臉色,擔心提及弟弟的事情,又惹了皇兄不悅。
以緻于那名内侍身後的人,她不敢妄言。
劉胤神情淡淡,“那内侍已經死了,此事到此為止。”
“死了?”永甯驚訝,有些不敢相信,不過是半日光景,怎麼就死了呢。
劉胤冷冷看了眼張金貴,張金貴這才敢開口,天子将這件事交給他辦,他卻辦砸了,至今還誠惶誠恐,“進了掖庭獄後,還沒動刑,便……便死了。”
永甯詫異,絮聲低喃,“竟如此突然。”
可若是順着查下去,是能查到些眉目的。
劉胤看她一眼,問道:“為何會懷疑?”
因這問起的一句,永甯好似看到了一抹希望,堅定說道:“臣妹聽珣哥說,他要捉魚,可為什麼偏偏要跑遠?那魚必是有什麼特别之處,值得珣哥到禦花園,可珣哥又怎知道禦花園的魚?故而臣妹認為,此事是珣哥身邊之人有過。”
永甯欲言又止,可這時劉胤反問道:“那你覺得是何人?”
永甯的唇動了動,在皇兄的注視下卻洩了氣,情緒明顯沒有方才足了,聲音也小了幾分,搖頭道:“臣妹不知。”
此刻無憑無據,貿然說出猜想,便成了她的過錯。
“不知?”
劉胤看着她,長眉入鬓,疏冷的眉目間透着與身俱來的威嚴,似乎是在逼着她說心裡的想法。
要說出來麼?
可那隻是她的猜想,如今内侍已死,她縱是敢往那處猜,也過于大膽了。
她與皇兄的關系好不容易才緩和,這一說出口,怕是又回了兩年前。
殿内靜谧,氣氛甚至變得有幾分凝重。
片刻後,在皇兄的注視下,永甯搖搖頭,仍是那句話,“臣妹不知。”
劉胤頓生悶意,沒來由的煩躁,沉聲說道:“永甯,朕給過你機會,既然你不知,那此事便到此為止。”
冷冰冰的一句話,一如兩人此刻僵起來的關系,永甯似乎聽出來了皇兄的話裡有話,似乎是逼她張口說出那個人。
皇兄眉眼疏冷,神色微愠,俨然是因她接連兩句不知,生了氣。
永甯張了張唇,想說,但卻不知要如何開口,終究還是沉默了,像是做錯事的小孩,黯淡垂頭,拇指捏着虎口,悶悶地盯着交扣的手。
“臣妹不知。”
劉胤斂了目光,随手拿了一本折子,冷聲道:“無事便退下吧。”
永甯欠身,心裡悶悶的,“臣妹告退。”
她起身,習慣性看了眼禦案前打開折子的皇兄,也不敢打擾他處理政務,低頭離開。
“小八那邊的内侍,朕換了一批。”
永甯愣怔,忽然轉身,黯淡的雙眸在頃刻間亮了起來。皇兄沒有擡頭,神情漠然地閱着奏折,但她知道,皇兄這句話就是專程對她說的。
永甯低落的心情因為這一句,很快煙消雲散,柔軟的心田仿佛有了一縷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