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前門有給你的東西!”
百靈扣了電話,扭頭朝辦公室裡面喊。
木桌上堆滿案宗和檔案袋,隻看得見一隻寬大的手,粗粝骨節凸起,摁着黑皮筆記本的翹邊配合書寫。
“隊長?”百靈又喊。
“得,别叫了。沒準又是他家裡給送吃的。我去拿吧。”黎興放下二郎腿,站起來拽平褲子的褶皺。
宋隊家的親戚都熱情,知道他工作忙,三天兩頭往隊裡送飯送點心,警隊裡都跟着沾光。百靈看了眼挂在牆上的石英鐘,有點期待。
沒一會,樓梯口傳來腳步聲,黎興手裡拎着個果籃,笑得意味深長。
“果籃?”百靈問,“哪個案件家屬送的?”
警局規矩嚴,不收禮。但是破案後家屬心存感激,送些錦旗水果的,總還不至于拒之門外。
“非也。”黎興清了清嗓子,倚在門口,朗誦果籃卡片上的字,“宋警官,昨天我很開心……”
話沒說完,辦公室裡響起此起彼伏的起哄聲。
一大滴墨落在擡頭紙上,宋柏沒什麼表情:“吵什麼?注意紀律!”
衆人不敢鬧了,各自轉過頭。黎興手一松,果籃放在他桌上:“沒勁。”
宋柏頭也不擡:“拿去給大夥分了。”
“不吃拉倒。”黎興從果籃掏出個香蕉,撥了皮直接塞嘴裡,“卡片給你放這了。”
他拿着果籃和大夥分。巧了,人人都能在裡面找到自己愛吃的水果。看久了血肉模糊的案宗,清甜的水果着實令人難以拒絕。
四條剝開柚子皮,品味着唇齒間的蜜甜,感歎:“肯定是槿姐特地選的。”
小桃啃着桃子和他咬耳朵:“隊長怎麼不吃啊。”
宋柏确實不想吃。
事實上,這幾天他都在後悔,怎麼那天頭一熱就去了她家。明明不想再有什麼牽扯,可想到破案承了人情,她又孤身一人,又鬼使神差般動了恻隐之心。等回頭再想那天的事,他總覺得她很有可能又誤會了什麼。
吐出一口氣,宋柏煩躁地撕下信箋卷成團扔進紙簍,眼神卻不受控制地飄向那張卡片,想看看她又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宋警官,昨天我很開心。謝謝你。”
沒了。
沒了?
宋柏眉心微蹙,翻過卡片,背面空白一片,偌大果籃的卡片上,真就隻有這一句話。
她是不是故意這麼寫的?故意隻寫一句引人遐想的話,讓别人都覺得他們兩人有點什麼?
手機在指間轉了幾圈,宋柏最終還是壓下詢問她的沖動。然而接連幾天,每天中午他都能收到果籃,除了沒有卡片,其餘的一模一樣。
警隊其他人樂得有水果吃,宋柏卻忍不住了。
“你的心意我領了,不要再送果籃過來,影響不好。”聽筒裡傳來男人一本正經的拒絕,他的嗓音方正,像在念誦警察手冊。
朱槿揚起芊芊十指,上面豆蔻如丹,吐出的話軟而乖巧:“啊呀,可是我訂了一周的量,錢都交了。”
“我去退,錢還你。”男人并不好糊弄。
朱槿聳肩:“那好吧。”
“水果店的地址?”對方一定要個答案。
“卡片上有寫……哎呀!有人找。回見了,宋警官。”朱槿利索挂斷電話。
宋柏皺眉看了眼手機屏幕,用力拉開抽屜。翻了半天,才從角落裡找到那張紅色卡片。背面角落印着一行金字:紅太陽水果店,電話:86XXXXXX
宋柏預備撥号的指尖停在半空,半晌,手機扣回桌上。
哪個水果店都行,唯獨這個,他開不了口。
老闆是對殘疾母子,亦是他第一樁案子的受害人家屬。一家三口都是聾啞人,全靠這家小水果店過活。相依為命三個人的生離死别,是他選擇做警察前的最後一課,亦是成為警察的第一課。
店裡的水果很好,有穩定的顧客源,宋柏經常會繞路去那裡買水果幫襯一二。而果籃的利潤還要比單賣水果高很多,朱槿連訂一周,對那對母子來說是“大生意”。
她是故意的。
卡片底部的簽名最後一筆稍稍洇開,暧昧不清、遊離不定,正如她這個人。宋柏的黑眸一寸寸割開卡片上飄逸潇灑字迹,仿佛要借此看清什麼。
女人心思是難解謎題,糟糕的是,當警察的最愛刨根問底。
……
朱槿在酒店床上翻了個身,繼續梳理思路。
她無法對原書細節回憶得面面俱到,但有幾點是可以肯定的。第一樁案子中,徐驲在現場留下了自己的DNA信息。
連環殺人魔的首次犯案,總是最不熟練的,同樣地,會暴露更多個人信息。等到他們的作案模式成熟,反偵察工作的也會做得越來越好,手法越來越娴熟。
徐驲同樣如此。他選中的第一位受害者是性工作者,死者身上有大片的淤青與刺傷,沒有任何性侵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