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傳來女人上氣不接下氣的哭罵，聽着令人心中堵得厲害。

宋柏推開鐵門，門上的的福字破了一角，軟趴趴地垂下來，飄來蕩去。邊緣的紅色褪盡，和兩旁民居那新嶄嶄的春聯格格不入。

曾大隊站在外面吞雲吐霧，見他出來，深吸一口煙屁股，不言語地往前走。

等到離那人家有段距離了，他才慨然道：“好好一個家，就這麼散了。造孽啊。”

宋柏默然不語。

是散了。孩子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丈夫和妻子都無法原諒自己，這種怨恨如鲠在喉，唯有變成利刃刺向對方。

吵架，冷戰，到最後心力交瘁，離婚。

或許該歎一句老天終究不算無情到底，在鏟地皮式的排查中，警方掌握了一條重要線索。

月前曾有人來小店裡買過大量高濃度的烈性白酒，卻沒有買任何下酒菜，連花生瓜子都沒一包。

順着這條線追查，警方又找到另一處團夥過夜的廢棄窩棚。其中已經被破壞得不成樣子，支隊的人掘地三尺，從土裡翻出一截團的亂七八糟的線。

經過辨認，這是外科手術專用的醫用縫合線，而且還不是普通的貨，造價不菲。

得到消息的衆人精神大振。不管犯罪團夥是什麼來頭，能用上這種東西，說明其中至少有一個或以上的成員擁有醫學背景，對外科所置甚詳，且能熟練地摘取器官。

大家瞬間想到一個詞：地下診所。

黑診所是痼疾，哪怕是曾隊這樣的老刑偵，也拿這群嗅覺靈敏的老鼠沒辦法。隻是他們大多做些小打小鬧的手術，也很少有固定的據點，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妥善取下活人器官并保存，這樣難度的手術，即使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醫學生也罕能獨立完成。

“團夥裡一定有個專業醫學人才，不妨從這個人下手。可以先從各個醫院查起，然後是醫學院，重點放在那些被開除的，或是家中近幾年急用錢的人身上。”

“宋柏黎興，你倆各帶一隊。之前醫院投毒案是黎興跑的，人頭熟，醫院那邊交給你。宋柏去大學和醫學院吧。”

曾大隊分配起任務來，雙眼精芒爆射，一掃平時和藹圓滑。

衆人各自領命而去，宋柏正要離開，卻被叫住。

“你和小槿吵架了？”

宋柏聞言渾身繃緊，對上曾大隊明悟的眼神，又疲憊地洩了力：“很明顯嗎？”

他明明半句不曾提過，怎麼人人都看出來了。

“小情侶鬧别扭正常，别抻過了，什麼事過了都傷感情。”曾大隊習慣性去掏褲兜裡的煙盒，摸了個空，“走，陪叔去買包煙。”

工作場合曾大隊從來都對他以職位相稱，此刻稱呼轉變，是隻論私事了。

宋柏默默跟在他身後，不知道能說點什麼，隻好低低“嗯”了聲。

曾大隊斜瞥了他一眼，知道這是沒聽進去，也不硬勸。話鋒一轉，說起剛才那對失去孩子的夫妻，末了歎道，“不瞞你說，這種事兒，叔見得多了。”

“咱們這行的，三天兩頭不着家，找另一半的時候必須找個理解自己工作，能溝通的。不然以後會有很多的家庭問題。”

“你沒出生那會，大院裡有對年輕警察，看對眼在一起了。男的是幹刑警的，腦子好使，年少有為。女的是戶籍警，長得嬌俏，開朗愛笑。”

“開始兩人好得跟一個人似地，後來時間長了，男的一心撲在工作上，女的就有意見。她是嬌嬌女，有點小任性。兩個人開始三天兩頭地吵。年輕人，都有脾氣，有話也不說，所以後面佳偶變怨偶。”

曾大隊敲敲小賣部的窗，“老闆，兩盒紅塔山。”

小窗打開，兩包煙滑出來，丁零當啷落下一堆硬币。

曾大隊把零錢收好，一句話收尾：“多好的兩口子啊，就怕不好好說話。惡語傷人六月寒，有時候不大的事，說開就好了。别最後就一句話的緣故，落下遺憾。”

他拍拍宋柏，哼着京劇調子往警車走

宋柏回味着曾大隊的話，越想越不對勁，追上幾步：“叔，你和嬸不也總吵架嗎？”

曾大隊有點尴尬：“說你的事，又扯我倆幹啥？半輩子都這麼過來。”

宋柏想起小時候聽過的事，輕咳一聲，掩住喉頭抑制不住的笑。

曾叔年輕時在局裡是出了名的暴脾氣，外号“火藥桶”。偏曾嬸也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真個是氣死獨頭蒜，不讓小辣椒。利落的齊耳短發，清淩淩一雙眼能紮到人心裡。

這倆人在一個組時就天天吵，互相看不順眼。但凡他倆坐一張桌，您就看吧，那火藥味趕得上過年放鞭炮。

可就是這麼倆人走到了一起，還一過就是半輩子。同期結婚的夫妻都鬧翻好幾對了，他們卻愣是吵不散。

曾大隊餘光掃見宋柏揶揄表情，渾身不自在，一擺手：“湊合過呗！還能離咋地。”

湊合？

宋柏搖搖頭，視線飄向腕間手表。

那是跟誰都能湊合的嗎?

……

Z大商學院。

階梯教室内人滿為患，台階上坐滿了人，連後面的空位也站滿了。大學生們攢動着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