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笑起來,多情的眉眼水光流轉,引得過路姑娘們不住回頭。
“不怕得罪我?我可知道你的小秘密。那些IP地址……”他緩緩靠近,一股淺淡的柑橘香飄飄蕩蕩鑽進鼻腔。
朱槿扔給他大大的衛生球眼,一根手指狠狠戳上肩胛骨,正是黎興曾經受過傷的地方,“你就這麼報救命之恩的?白眼狼。”
黎興笑得沒心沒肺,“不是請你吃了五次金玉堂了?”
那時在醫院,她提的兩個條件,第一是要他請客五次,第二是和宋柏好好相處。可是……
他眸光閃動,她已經和宋柏分手了,不是麼?
“早知今日,當初絕對不會那麼輕易放過你。”朱槿被噎了一句,悶悶道。
她不甘心吃個暗虧,煩躁地别了下耳畔碎發,繼續嘟哝,“哪有你這麼報恩的?”
那縷長發勾在耳後,弧度柔美。如舊時話本裡書生夜讀,驚鴻一瞥,碧紗窗上幽幽倩影。
黎興忍不住垂首斂眸:“那你想我怎麼報?”
救命之恩,能以身相許嗎?
朱槿怎會放過大好的占便宜機會,眼珠骨碌碌轉了幾圈,嘻嘻笑道:“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查出來的,不過既然你知道了,就幫我掃掃尾。怎麼樣?”
就知道會是這樣。
恐怕在她心裡,從未将自己當作選擇吧?或許是唯有在和她拌嘴的時候,他才能在她固若金湯的外殼上,尋到一絲别樣的縫隙。
黎興嘗到舌尖泛起的苦意,淡淡道,“早都好了。”
“真的?”朱槿雙眼亮晶晶的,“兄弟你太夠意思了!那今天我請客。”
她腳步輕快,笑聲活潑,又回到了慣常的節奏。
可黎興并不願這樣放過。
“光請客可沒什麼誠意啊。”他彎起眼,還是那副遊戲人間的懶散,唯有目光深處一點蓬勃,“一報還一報。”
朱槿扭頭,警惕道:“你想幹嘛?”
黎興看她那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語氣不自覺軟下來,還帶了點委屈:“請你幫個忙而已。下周要去參加個婚禮,我還沒女伴……”
朱槿聽到婚禮兩個字,後頸發涼,本能地一縮。作為資深恐婚黨,她對所有類似場景都有着天然的抵觸。
黎興敏銳地察覺到她神色中的細微變化,心弦微顫,忙加上一句,“要是你不方便的話……”
“是什麼人的婚禮?”朱槿突然問。
黎興吐字稍澀:“是我……弟弟。”
他确實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黎興的父親去世後,母親火速再婚,和真愛在一起生了個可愛的小男孩。她不願再見黎興,不願讓這個污點,時時刻刻提醒那段委曲求全的婚姻。
如今,這個弟弟要結婚了。
朱槿看向黎興,他回望她,唇邊有淺淡笑意,好似對什麼都無所謂,全然不将這事放在心上。
可她知道不是的,他比任何人都要在意。
有的孩子愛哭,是因為哭了會有人心疼。而那些無人理會的孩子,哭得再痛,又會有誰管呢?
所以最後,他們會學乖,會長教訓,會僞裝成頂頂無心的人。
因為他們沒有底氣,更沒有力氣去在乎。
心裡那股戾氣騰地燒起來,過去那個高燒時隻有玩具陪伴的小女孩占據了軀殼。她是那樣憤怒,憤怒到數十年不曾原諒。
朱槿昂頭,直看進他眼底,仿佛透過他,看向許多年前蜷縮的自己。
她走上前,手搭上黎興的肩,眸光湛然:“多大點事,我陪你去。”
黎興想說什麼,可觸及她的瞳仁,五感頃刻全被奪走。那抹茶褐色的溫柔将他徹底熨帖,由内而外。
腦内的某根弦“嘣”地斷了,沒有追問,沒有客套,沒有安慰。隻有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裹挾着某種感同身受的珍重。
“那今天這頓,是不是得我請啊?”他借着笑垂眸,急促地眨眼,拼命掩住争先而出的片刻脆弱。
“哼!知道就好。”她如得勝的天鵝,眼尾小痣神氣活現地一勾,率先走在前面,“還不帶路?”
黎興凝視着她的背影,像在重新審視着什麼,又像是驗證某種全新的認知。
幾秒後,他擡步追上。
薄霭氤氲,遲遲春暮,廊下燈罩有細密的破裂聲,是追光的飛蛾。